乾定元年,北戎国。
“怎么,我这笑话好看么?”卫黎眼中淬着冷意,眼神却不看人,只是直愣愣地看着那张残破的窗纸,说完止不住地咳起来。
屋子经年不用,潮湿腐败的味道格外浓郁,与皇城其他宫殿格格不入。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皇城里里外外全部做了大清扫,唯独这方宫殿例外,想来是一早便想好了要留给她。
明明今日的她应当成为这座皇城的女主人,嫁给南宫宴,做他唯一的皇后。
可封后典礼上,她就差最后一部台阶了,却当众被人押下,一朝跌落泥潭,落得个冒充皇后的罪名。
而她的妹妹卫沫则接替她,一步步靠近那把龙椅,与南宫宴一同受了百官朝拜,成了真正的皇后。
她不傻,这么浅显的局当即便能想通,只是她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南宫宴分明说过他爱她的!
卫黎心尖泛冷,咳得更剧烈。
她面前那女子一身赤黄色凤袍,头上是一顶极尽华贵的九龙四凤冠,玉手轻轻搭在宫人腕上,姿态妍丽又极具凤仪。
女子唇畔勾笑,饶有兴致地看着卫黎那身已不成型的火红嫁衣,叹惋般摇头,“姐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觊觎陛下,更不该假冒皇后。”
“我假冒?呵。”卫黎猛地抬眼看去,一双眼里满是恨意,又带了丝通透,“现在何必继续演戏?你不过想名正言顺除了我罢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果然是下贱玩意儿肚里出来的,这些手段这般上不得台面,和你娘简直……呃!”
她话没说完,便被人一脚踹上胸口。
卫黎吃痛,下意识捂住胸口抬眸。
“放肆!”南宫宴身着明黄龙袍,冕琉冠的珠帘猛地晃动,“再敢多说,朕要了你的命!”
见到来人,卫沫娇笑着靠去,极依赖地半靠着他,“没事的,别忘了我们的来意。”
闻言,南宫宴视线一寸寸下挪,最终停在卫黎小腹的位置。
他们想干什么?!
卫黎往后缩了缩,下意识护住小腹,“你们什么意思?”
“卫黎,你不会真的觉得怀着别人的孽种,还能做朕的皇后吧?”南宫宴看着她下意识的动作,讥讽一笑。
卫沫配合着掩唇娇笑,笑声里是掩不住的得意,“姐姐没事,本宫今日来就是为了帮你,只要你把这个孩子剜下送给本宫做药引,本宫就替你求求陛下,让你留在宫中做个小宫女,也好亲眼看着本宫和陛下有多恩爱。”
“你做梦!”卫黎面色沉下。
若非她委身南宫承,做了太子妃,替南宫宴前前后后谋划,与他里应外合扳倒南宫承,他南宫宴怎么会有机会坐上那个位子!
事到如今竟是狡兔死,走狗烹。
眼瞧她不肯配合,卫沫神色冷下,偎在男人怀中,撒娇道,“陛下,姐姐不肯救我呢。”
南宫宴安抚地将人揽住,下令道,“动手!”
宫人听令上前,强硬摁住卫黎,掰开她的嘴灌下催生药。
那药见效极快,小腹如刀绞般疼痛,有东西隐隐下坠。
“南宫宴,你会遭报应的!”她凄声喊着,双眼阴毒地剜向二人,“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你们的孩子定会如我的一般,不得降世!”
她咒骂着,胎儿在堕胎药的作用下剥离,宛如剖腹般剧痛。
卫黎面色苍白如纸,眼瞳布满血丝,死死盯着二人,像是地狱爬回来的恶鬼一般,让人望而生寒。
“陛下,胎儿已取出。”宫女用锦布抱着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向南宫宴汇报。
后者点头,一眼没看便让人拿下去熬药。
卫黎满头虚汗,面色苍白到几乎透明,她看着因浓郁血腥味不断蹙眉的二人,突然笑出声,“满意了?”
她长久未进滴水,又因体内的剧痛,声音难听至极,“南宫宴,你的皇位是怎么来的?没有我,没有这个孩子,你以为你能走到哪一步?好一个兔死狗烹,我告诉你,你必遭天谴,这皇位你坐不稳,你要付出代价!”
“闭嘴!”南宫宴面上一阵青白交替,羞恼之下猛地踢去一脚。
见人如断线风筝一样撞上墙,他心底仿佛松了口气,又找回自信一般,倨傲看着卫黎,“希望你看到这个东西之后还有力气胡说八道。”
南宫宴说着使了个眼色,侍卫上前,将木盒放到卫黎面前。
木盒封盒并不严实,一股血腥味猛地撞上鼻端,随即与屋内气息融为一体。
卫黎眼皮猛跳,手指颤抖着探上木盒边缘,将盖子揭开。
盖子一离开,木盒直接四分五裂,露出其中物件。
一颗头颅正对卫黎摆放,那人似乎死时极不安生,竟不肯闭眼,污血染了满脸,脏的不忍多看。
卫黎双手死死捂住嘴,而后像濒临窒息后重获呼吸一般大口吸着气。
她颤着手将人头的乱发拨开,眼泪淌过面上血迹,竟像血泪般通红。
“你杀了我外公?”卫黎声线颤抖得过分,双眼如刀剑一样直射南宫宴,“畜生,你不得好死!”
她说着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拔下挽发的银簪,奋力刺向男人。
只是还不及靠近,她便被侍卫一脚踹翻。
卫黎趴在地上,嘴角涌出血沫,狼狈至极。
“敢刺杀朕?来人,将她做成人彘!”南宫宴看着地上那支泛冷光的银簪,冷呵一声便转身离开。
卫黎木然被人拉起施刑。
人彘,四肢皆削,置于木盆,形如人形的猪。
“姐姐,可不好受吧?”伴随着卫黎的惨叫声,卫沫笑得有些癫狂,眸中闪动着异样的兴奋。
卫黎貌美,博学多识,又是相府大小姐,她自小就被压了一头,每次在外遇到人都只道“卫黎那个妹妹”。
她在卫黎的阴影下活了太久,如今终于扳回一城!
“北戎第一才女也不过如此嘛,狼狈得还不如本宫脚边的一条狗,美人?呵,笑话。”卫沫捏住她下巴,左右端详,眼底笑意愈发浓,得意之色遮掩不住。
“卫黎,你怎么也想不到你会有今天吧?名动北戎又如何?不还是本宫的垫脚石?”
卫黎眸子有些涣散,被她一唤,这才又清醒半分。
“卫沫,替我给外公上香,我就告诉你卫府宝藏所在。”卫黎声音虚浮,轻的让人听不真切。
卫家宝藏?
卫沫面上有一瞬犹疑,父亲平日对她们母女俩疼爱有加,但是她也从没有没听父亲说过此事。
父亲虽贵为丞相,但世人都知不过是卫府的赘婿罢了,真正掌权的是侯府的卫慎,而卫黎一直都是那老不死的心尖宠,是以只有卫黎知道相府有宝藏,也不是不可能。
“行,本宫答应你。”她神色有些激动。
卫黎闭了闭眼,掩住那丝恨意,“你靠近些,我说话费力。”
靠近?
卫沫皱眉,可一想到卫黎现在的状况,不过是吊着最后一口气,是以没什么好担心。
她轻哼一声,果真贴近。
“宝藏就在……”卫黎说着,眸光乍现狠意,偏头狠狠撕咬上卫沫耳朵,然后向下猛地一扯。
她动作突然,卫沫没反应过来,还反射性直起身,二人动作一上一下间,卫沫耳朵便只剩一点粘连的血肉。
“啊!我的耳朵!”卫沫疼得大叫。
她耳朵粘连着,一副要掉不掉的样子,剧痛折磨下,她表情狰狞,形如罗刹。
她怨毒看着面上带笑的卫黎。
她是故意的!
身体有残缺的人做不了皇后!
卫沫气得双眼腥红,一手拖着将掉未掉的耳朵,凄声喊着,“杀了她,给我杀了她!我的耳朵,我好疼,快宣太医!”
“你敢!你今日这般对我,父亲知道了,定不会放过你!”
此话一出,卫沫似是想到什么,突然放声大笑。
“我若是告诉你,这一切都是父亲默许的呢?”
卫黎不敢置信,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嘴巴一张一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只见两行血泪从她的脸上滑下……
“父亲平日里就一直受卫慎打压,整个卫府都唯你是从,父亲一直活在你和你那个短命鬼的娘的阴影下,父亲早就受够了!”
卫沫看着木盆里的人儿痛苦不堪的样子,更是不打算停下,“姐姐可能还不知吧,陛下下旨,侯府全府上下一百三十八口,就连府里的牲畜都无一幸免,父亲也丝毫没有求情的意思。”
卫黎的最后一道防线被彻底击溃,“若上天开眼,我定将我今日之痛,千倍百倍加倍奉还!”已为人彘的她已痛得快没了知觉,也越发虚弱,卫黎咬牙,用尽全身最后一丝气力,锐声道,“我诅咒你们江山动荡,终生流亡,我要你们眼睁睁看着你们在乎的一切被人夺走,我诅咒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生世世都活在噩梦之中!”
宫人被惊动,一阵兵荒马乱地来回跑动。
卫黎看着这幕画面,脱力地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