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寄身邪门
欧阳之乎一下子傻眼了,他不知该如何才能找到唐晴舟。
想了片刻,他便也将衣服脱了,下了澡堂,澡堂大池里的水温不高不低,躺在里边很是惬意,欧阳之乎一时沉浸入这种舒适中,一时竟忘了自己的来意。
他躺在那儿,仰浮于水面,向四周看去,似乎每一个人都像唐晴舟,又似乎每一个人都不像。想了想,他便向在他身旁的一个长着一对招风大耳的人搭讪道:“兄台,昨日在下见了一只怪鸟,端的是奇特得很!”
那人一看欧阳之乎,不认识。便爱理不理地“唔”了一声。
欧阳之乎只好自个儿接着往下道:“在下见那鸟时,它正在吞食一只大毒蝎,我见它样子凶猛,又靠近我的鸡舍,便担心它打我的鸡的主意,便拿了一根棍子去赶它。这么一棍下去,啧啧,让我大吃一惊之事便发生了。”
那招风大耳这才来了兴趣,奇道:“莫非它竟不闪避?”
欧阳之乎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嚷嚷地道:“岂只不闪避?它竟狂叫一声,直扑向我!若不是我眼疾手快,赶紧将自己罩在一个竹箩里,恐怕早就让它抓个七荤八素了。”
招风大耳一脸好奇地道:“什么鸟竟如此凶悍?不但不畏人,反会伤人,莫非是雕不成?”
旁边有人搭过话来,道:“我们这一带又何尝见过雕?”
欧阳之乎道:“后来我将此鸟征状告诉一个鸟学究,他什么鸟没见过?但此鸟他却未曾见过!但他却将此鸟的名字告诉了我。”:
招风大耳早已被吸引住了,赶紧催问,旁边也有几个人在催着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干咳一声,这才道:“鸟学究说,此鸟叫什么‘鹘鹘’,倒是拗口的很,不过那人说这是只千年难遇的奇鸟,值很多银两。”
众人都未曾听过此名,不由低头沉思起来,便在此时,欧阳之乎感觉到后背如芒在身,极不舒服,他便借撩水之际,略略一侧身,向后飞速一扫视,便看到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瞪着他,目光极为古怪。他的那双手长得纤细柔软。
欧阳之乎心中笑道:“果然被引出来了,我就看他能沉默到何时。”
于是,欧阳之乎专心致志地洗身上的污垢,眼睛的余光却密切地注视着唐晴舟。
当趟水声在他身后响起时,他便侧过身去,完全不看唐晴舟了,但他的全身却已绷得紧紧的,每一个毛孔都大张着,在感受着外界的信息,随时准备暴起!
趟水声越来越近,欧阳之乎感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动,他觉得自己便如一支压得紧紧的弹簧,随时准备弹起!
在趟水声离欧阳之乎只有三四尺时,却停了下来,只听得唐晴舟在欧阳之乎身后冷冷地道:“朋友,你不是想把话说给我听吗?为何不转过身来?”
欧阳之乎便慢慢地向后转过来。
倏地,他的双掌向下一按,一股真力猛然击出!
只听得“轰”地一声响,澡堂里的水被击得腾起二人高的巨浪,汹涌鼓荡,瞬息间,澡堂中的所有人全被掩没于巨浪之中,一片惊叫声,怒吼声不绝于耳。
在这片嘈杂之声中,还响起一声尖锐的“咔嚓”之声,似乎是骨头碎裂之声,但在这样的混乱场面,谁还去留意这“咔嚓”之声?
待巨浪平息下来时,众人发现有人已爬出池子了,众人见他披散着头发,看不清脸庞,也不知是谁,待他走到唐晴舟的那堆衣衫前时,才料定他是唐晴舟,果然,他开始穿衣衫了,穿得小心翼翼!
招风大耳突然发现方才大谈怪鸟的人竟不见踪影了,他不由惊讶地“咦”了一声,这么一来,众人也发现这蹊跷之事了。
大谈怪鸟的人莫非会飞天遁地不成?这么一晃眼的工夫,他便消失了,众人大惑不解。
突然,有人尖叫一声:“血!池水中有血!”
众人一惊,向那声音响起之处望去,只见有一枯瘦老头一脸的惊恐,正用颤抖的手指着一处,他的脸色已发白了。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竟真的看到了池水水面上有一缕鲜红的血,被池水一冲,淡了,但又有更多的血涌出来,再冲淡,再涌……,很快,整个池堂的水都被染成淡红色了,并有一种微甜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众人神色皆大变,纷纷爬上池去。
有人忽道:“定是……定是方才那个说什么怪鸟之人被……被人杀了。”他指的自是唐晴舟,因为只要不是傻瓜,都可以从唐晴舟的话中听出他的不友好!
众人不由向唐晴舟那边望去,这么一望,才发觉唐晴舟已走了,甚至,连方才谈论怪鸟的年轻人的衣衫也不见了。
众人不由暗道:“唐晴舟大概是要将罪证毁灭了吧?”一时都有了点义愤,却无人敢追将出去,因为“千异千幻宫”的人,谁也得罪不起,就是唐晴舟当着众人的面杀人,大伙儿又能将他如何?
有几个人壮着胆子,用竹竿在水中乱捅一气。果然,有一人觉得竹竿忽地一沉,他一用劲,便有一物被他挑了起来。
这次,众人都已看出那是一具已有些苍白的尸体!只是,尸体的面部已是稀烂了,似乎被重锤猛击了一下,整只头颅都几乎已稀烂,更别说想分清哪儿是眼,哪儿是鼻子了。
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暗自心惊不已,心道:“唐晴舟为何出手如此之狠?竟连那人的脸面也打烂了。”
华玉池澡堂登时一片混乱!
柳儿正等得心绪不安时,却看见华玉池的大门里有人出来了,披着一件黄色的大袍,不是唐晴舟是谁?
柳儿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唐晴舟竟然还活着!他活着,那么欧阳之乎呢?柳儿不敢再往下想了,她的手脚已冰凉一片!
唐晴舟形色匆匆,竟是向柳儿这家客栈而来!柳儿的银牙紧紧咬起,恨恨地道:“我就是死,也是不让你好过的!”
她的软剑已赫然在手,随时准备向唐晴舟凌空一击,能否成功,她一点也没有把握,因为连欧阳之乎都不是唐晴舟之对手!
唐晴舟披头散发向柳儿所在的客栈疾驰而来,到了客栈外,双足一点,竟弹掠而上,向柳儿的所站立之窗口处飘升而去。
柳儿又惊又怒,虽是一时不知唐晴舟是如何知道她的藏身之地,但眼下已顾不了那么多了,她不及细想,冷叱一声,手中软剑如贯日之虹,向唐晴舟当胸刺去!
这一招,柳儿是一意要趁唐晴舟未立稳之时,一袭得手,所以招式极为凌厉霸道。甚至,为了伤人,她已不顾防守了,胸前门户大开,只求与唐晴舟同归于尽!
唐晴舟的身形竟在半空中不可思议地一个翻转,身如鬼魅过空般从柳儿的剑芒下闪身而过,飘然在屋子内落定!
柳儿一咬银牙,疾然转身,又向唐晴舟落地之处狂扫过去!
剑招甫出,却又立即疾然而停!
柳儿的剑便那么僵在空中!
她的神色先是大惊,接着便是一喜,泪水却已滚滚而下,只见得她叫了一声:“欧阳大哥!”,便向“唐晴舟”扑了过去!
那人轻轻地拥着柳儿的娇躯,将披散着的头发向后一掠,露出一张俊朗逼人的脸,他的唇有一种独具魅力之野性,不是欧阳之乎又是谁?
柳儿流着泪笑着,用她的粉拳捶着欧阳之乎的胸,娇声嗔道:“你好坏!我还道……还道唐晴舟那狗贼已将你……将你……”下面的话,她却是不要说了。
欧阳之乎笑道:“一想到从此便成寡妇,你便对唐晴舟恨之入骨了,对不对?”
柳儿却幽幽地道:“我怎么会成为寡妇?若是你有不测,我又岂会苟活于世?”
欧阳之乎一听,一阵热流涌上他的心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地拥着柳儿,良久,良久……
若是一个人,知道自己出生入死时,总有一个人在为你祈祷,为你担忧,那岂非也是一种幸福?
终于,柳儿轻轻地从欧阳之乎的怀中挣扎出来,道:“唐晴舟定是死了吧。”
欧阳之乎点了点头,道:“但许多人一定会以为死的人是我。因为唐晴舟的脸已被我一拳捣得粉碎,加上他的衣物又被我穿了来,众人便更会作出误测了。”
柳儿道:“然后,你便以唐晴舟之面目出现,对不对?”
欧阳之乎划了柳儿的小巧鼻子一下,道:“聪明!但不是现在,而是在马如风死了之后。”
柳儿奇道:“马如风?”
欧阳之乎道:“不错!你可知马如风常去何处?”
“淡月茶楼。华镇。”
淡月茶楼,百年老字号了。
这几日,茶楼里天天有一对卖唱父女在茶楼中献艺。
卖艺的女子年方二八,极为水灵俊俏,一张口,便是如莺鸣唱,那身段,更是如风中弱柳,让人怜爱不已。
也正因为这女子的姿色超凡脱俗,众茶客才原谅了女子之父的粗俗。那老汉不但形象不入人眼,长了一脸略腮胡子,两眼赤红如兔,一件对襟袍子也是歪歪斜斜不成体统,而且什么七音五律一概不知,第一天,他还用竹梆子替那女子和了几曲,却和得牛头不对马嘴,将好端端的一段曲子搅得七零八落。
于是,众人便将他赶到一边上,只听这女子一人清唱,那老汉一人呆着无聊,也要一杯劣茶,有滋有味地喝着,待女子唱一段落时,他便拿了个小木盘去讨些赏钱。
第三天,他们二人又来了。因为那女子着实美艳惊人,便吸引了一大群茶客,其意自不在茶,所以掌柜的对这一对父女尚是颇为客气,今日还白送给了这老汉一杯茶。
日上三竿时,“淡月茶楼”几乎已人满为患了。
有一中年乡绅道:“阿紫,来一段《琵琶记》中的《破齐阵引》吧,只要唱得我高兴,赏钱少不了你的。”
那叫阿紫的姑娘这时柳腰婀娜,莲步轻移而来,樱口微启,便是细如燕语,清若莺,口齿娇阔得很,只见得她盈盈施了一礼,道:“大爷你听好了。”
众人便屏下呼吸,静候其声。
忽地门外有一个人沉声道:“听什么鸟《琵琶记》?大爷我要听《汉宫秋》。”
众人皆暗道:“什么人如此蛮横无理?”那中年乡绅更是勃然变色,众人齐齐顺声望去,这么一望,本是一副义愤填膺状的几个人一下便泄了气,讪讪地坐了下来,喝起闷茶了。
阿紫也向那边一望,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老汉也从那茶杯旁抽出身来,向门口的那人望去。
只见门口的人身子颇为小巧,但却并不削瘦,一块块的肌肉隐然鼓起,再看他的脸部,却是一副恶相,虽无横肉,但其脸为倒三角状,上宽下窄,两眼极小,眼眶内陷,射出两道阴森逼人之光芒,让人不由地一震。
掌柜的早已抢步上前,恭声道:“马大爷终于来了,上等的碧螺春,我可是为你备好三日了,就等你来用的。”
那人哼了一声,走了进来,他走路的姿势颇为古怪,所跨的步子很小,前一只脚刚跨出,后脚便赶紧跟上,样子便有些滑稽别扭了,但却无人笑他,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不敢笑。
那人在东首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与他同桌的还有二人,他们见这位“马大爷”与他们同桌而坐,面上皆有惊惶之色。
倏地,其中一个白袍书生站了起来,道:“啊呀,我家娘子让我去扛些米粮回家,竟让我给忘了。”言罢,匆匆付下茶资,出了“淡月茶楼”。
剩下的那人有些坐立不安了,低着头沉思片刻,突然一拍额头,道:“该死,该死,竟忘了今日是我丈人六十大寿!”也赶紧往外而溜。
“马大爷”冷冷地哼了一声,那人立即惊出一身冷汗,却已顾不上擦,到了门口,又忙里偷闲摸了一把,一溜烟地跑开了。
卖艺的老汉侧过身子,轻声地问一个茶客道:“这人是谁?如此模样可恶?我还道是蛇精来了。”
那人神色大变,惊恐地向“马大爷”望了望,才以低得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附在老汉耳边道:“‘千异千幻宫’的马如风,人称‘杀人如麻,追命如风!’”
老汉神色一变,转过身来,他的眼中竟也如阿紫一般闪过一丝惊喜之色!
不错,这两人正是欧阳之乎与柳儿所扮的,他们在这“淡水茶楼”等了三天,已有些心急了,马如风却迟迟未出现。在这三天中,他们听到了不少与唐晴舟有关的传闻。千异千幻宫的人开始怀疑唐晴舟已叛离了千异千幻宫了,否则在澡堂杀了一个人之后,便销声匿迹了呢?
柳儿与欧阳之乎听了这种议论,不由暗暗好笑,却又担心千异千幻宫的人察觉有异之后会提高警惕,这样下手起来便不那么方便了。
现在,听说眼前此人便是马如风,他们怎不高兴?
掌柜的走到中年乡绅面前,道:“这位大爷,马大爷平日难得一来,你便顺了马大爷一次,先听个《汉宫秋》,如何?”
那中年乡绅还能再说什么,只有点头的份了。
柳儿便又行至马如风桌前,微微一笑,手成兰花式,白如雪塑,嫩如茶蕾,只听得她开口唱道:
“妾这一去,再何时见陛下?把我汉家衣服都留下来。正是,今日汉宫人,明朝胡地妾,忍着主衣裳,为人作春色!”
众人已忘了马如风在场,都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好。叫了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妥,忙偷眼向马如风那边望去,却见马如风也是脸露微笑,似已深深沉醉其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欧阳之乎心中暗自折服不已,没想到柳儿只学了半日唱腔,再加上几个夜晚的演练,竟能如此出神入化了,而自己学了几样乐器,却连一个梆子也敲得乌七八糟。
柳儿一笑,接着唱:
“则什么留下舞衣裳,
被西风吹散芳香,
我委实怕空车再过青苔苍,
猛到闺房,那一会想菱花镜里妆,
风流泪,兜的又横心上。
看今日昭君出塞,
几时似苏武还方?
……”
一曲唱罢,众茶客都木立不动了,一时竟无法从那天籁般的声音中醒过神来。
欧阳之乎却已站起身来,拿着那只小木盘,向马如风这边走将过来。
众人见他如此,便知其意,不由全都失色,因为马如风在“淡月茶楼”用茶,何尝给过钱?这老汉如此不识好歹,怕是要吃苦头了。但众人慑于马如风在一侧,又岂敢提醒那老汉?
众人心道:“这老汉有什么闪失倒也就罢了,那小女子若是也跟着受牵累,倒真是叫人于心不忍。”
欧阳之乎捧着小木盘,离马如风已越来越近,马如风的脸色先是一变,接着便笑了,笑得有点空洞,众人皆为欧阳之乎捏了一把汗。
欧阳之乎在马如风面前站定,伸出那只小木盘,一迭声地道:“多谢,多谢。”
倏地,欧阳之乎一翻腕,小木盘中的三枚碎银如电而出,二枚直取马如风的双目,一枚直奔马如风的‘天鼎穴’而去!
欧阳之乎在如此近的距离向人偷袭,天下有几人能逃过如此一击?马如风武功虽是了得,但却毫无防备,一惊之下,双目已被击得汁水四溅!
同时,他的‘天鼎穴’也被一击而中,全身登时动弹不得。
欧阳之乎的双脚已疾然踢出,一腿踢中马如风的下腹,另一腿却是踢中马如风的下颌。
马如风竟未做任何反抗,便已死于非命!
“杀人如麻,追命如风”的马如风,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自己会死得如此干脆利落!
众茶客更是目瞪口呆,在他们的眼中,马如风已是恶鬼一般的人物,怎会如此不济事?
但不容他们多作思考,欧阳之乎一声清啸,便已与柳儿两人向茶楼外疾弹而出,几个纵落,便已在众人视野之外了。
待马如风横死“淡月茶楼”之消息传遍华镇时,欧阳之乎与柳儿却又从一条小路向华镇走来了,此时,他们已恢复原来的模样。见华镇上已多出了一些身带兵器,脸露凶光之人,他们不由暗自好笑,心知这些人定是千异千幻宫闻风而来的。
千异千幻宫一下子折了两位堂主,也够丰易星焦头烂额了。
欧阳之乎与柳儿暗自留心,很快便发现那些佩着兵刃之人常在华镇南侧的一家染房中进出,两人一合计,断定那家染房里定有千异千幻宫的头面人物,而且极可能是寒香堂堂主曾小雨!因为对千异千幻宫来说,死了马如风,并不是小事,必然要出曾小雨这样的人物才能查出些眉目来。
欧阳之乎便与柳儿一道,向南侧的那家染房走进去。
果然,一进染房,他们便感到了一种肃杀之气息,这在普通的染房中是绝对不会有的。
然后,他们便看到一个三旬女子在一张躺椅上躺着,两侧有两个男子在为她揉肩捶腰,四下有二十几个人恭然而立,腰上都佩有各种兵刃。
那女子并不太美,但也有一种入骨的媚艳,风情万种,她那么慵懒地躺着,秀发云垂,格外撩人心智。当欧阳之乎与柳儿进来时,她似乎并不很惊讶,只是望了欧阳之乎一眼,轻启樱口,道:“还不让坐?”
两侧便立即有人为欧阳之乎与柳儿搬来椅子。欧阳之乎便那么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望着那女子道:“曾小雨?”
那女子笑了,欧阳之乎的心竟不由自主地为之一荡,他觉得那女子笑得太灿烂了,灿烂如一束灼目的太阳花,只听得她柔声道:“果然我没走眼,你是有备而来的。”
欧阳之乎道:“算不上什么有备而来,我来此地,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曾小雨娇媚笑道:“难得你一片心意,妾身洗耳恭听。”
欧阳之乎一字一字地道:“马如风是我杀的。”
曾小雨先是一惊,接着便笑了,笑得丰挺的胸部一阵乱颤,柳儿看得直皱眉。
笑罢,曾小雨才道:“真是后生可畏!杀了千异千幻宫的人,你还这么大咧咧地坐在这儿!”
欧阳之乎淡淡地道:“我能杀得了马如风,便能杀得了你。所以,我说此番话,与同一个死人说话,并没有什么区别。”
曾小雨又笑了,笑声中,她身侧那两个男子已如一抹淡烟般向欧阳之乎飘然掠来。
人未至,便有丝丝缕缕的劲风先到,无数细如游丝般的光芒闪幻不定,向欧阳之乎的身影直罩而下,原来那二人用的兵器竟是一把极薄极薄的刀,刀身又窄,仅半指宽,被真力一激,竟可弯曲蜿蜓!
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已出手!
只听得他神色浩然地大吼一声;“冰水寒电!”,手中“巨阙狂刀”疾出,刀芒明灭游移之间,有如石火电掣,倏忽穿射!
两声闷哼,那两个人竟各自分成两半,‘哗’地一声裂开了!
曾小雨的笑容终于消失了,她袅袅婷婷地站了起来,看着欧阳之乎道:“现在,我才相信马如风真的是你杀死的了,只是,能告诉我杀他的理由么?”
欧阳之乎看着自己越来越夺目的“巨阙狂刀”,冷冷地道:“丰易星的人,全得死!”
曾小雨的瞳孔开始收缩了,她沉声道:“这个理由很好,稍带着把要杀我的理由也给说清楚了。但愿你的刀不要让我失望,只能吓吓一些无能鼠辈。”
欧阳之乎道:“你也得提点神,要不然准得把你吓得摔跟斗!”
曾小雨不再说话了,她的纤纤玉手在腰间一抹,手中便多了一把刀,一把奇异至极的刀!
那刀的刀身比方才那两人的刀身还要薄,几乎有可透视而过之感,而且,刀身更窄,模样有点像东瀛武士刀,但比武士刀短,刀身的弧度也比武士刀的弧度大。
更为奇异的是刀的表面竟不平滑,而是有点凸出,似乎像将一些铜钉钉于刀身之上一般。
欧阳之乎轻轻地赞了一声:“好刀。”
曾小雨冷声道:“也许你的刀法更好!”
“好”字未落,她的人便在那一刹那间如失去重量一般轻灵而出,那柄薄薄的刀划出无数光弧,虚实莫测地罩卷而至!
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青锋乍现,在那片光弧中藿刺翻回,如风起云涌。
与双方的遭遇只是瞬息间,缠战也是极少,曾小雨一声轻啸,娇躯已急旋,左手抖扬,一道光芒便从她的袖中暴袭而出!
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刀尖微微一颤,“当”的一声响,那道光芒便折了方向,向在一边站着的“千异千幻宫”之人疾射而去,一声惨叫,那道光芒已自那人前胸贯入,后背穿出!
柳儿不由暗暗吃惊,没想到曾小雨的一片薄如纸帛的银片,竟有如此的强悍劲道!幸好欧阳之乎借力一拔,也该那“千异千幻宫”的弟子倒霉了,直站那里等着挨刀。
便在刀尖震飞银片之一瞬间,曾小雨的刀已斜扫如风!
欧阳之乎吸气凹胸,猝然闪退丈许,曾小雨的身形竟如附体之影子,紧随而上!
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猝偏横竖,其动作之快,令人们的瞳孔来不及收缩!
“当”的一声响,欧阳之乎向后退了二步,曾小雨却有些踉跄歪斜,只见她猛一弯背,后颈背上,已有三道寒芒猛射欧阳之乎!
三抹寒芒映现的同一时间,她的薄刀已直指于地,伸缩如电如蛇,击向欧阳之乎的下盘。
欧阳之乎长刀疾点地,他的身躯便借这一点之力,倒翻而出!曾小雨再次紧随而上,刀风呼啸,变幻莫测,防不胜防!
欧阳之乎在疾速地躲挪腾掠着。
倏地,欧阳之乎的身形疾然暴翻,竟不可思议地横空飘起,恰恰将身子贴于曾小雨的刀身上!
这一招,让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这岂非等于把自己的血肉之躯置于曾小雨的刀刃之上,任她砍杀么?柳儿更是花容失色!
曾小雨一惊之下,也是狂喜,她的薄刀一翻,便向横于刀背上的欧阳之乎直削而去!
但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却恰好拦住了曾小雨的刀的去势,事实,曾小雨的刀只有撤回而出,那出招角度才可以多些变化,但如此情形之下,她又如何舍得将刀撤回?
于是她一挫腕,刀身一抡,又向欧阳之乎切去,但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似乎早已在那儿等着一般,“当”的一声响,曾小雨的刀又被封死!
如此二次之后,欧阳之乎的身子已翻滚至刀柄处!这便等于说欧阳之乎与曾小雨近乎肌肤相连相挨了。
曾小雨何尝遇过如此刀法?一惊之下,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刀芒已如灵蛇般伸向曾小雨的咽喉!
曾小雨应变着实快捷!她一见欧阳之乎刀芒点至,樱口一张,便有一点银光准确之极地撞向欧阳之乎刀芒的正面!
但是,这一次,她错了。
那片划向她咽喉的刀芒竟是虚空无实的!它只是欧阳之乎的“巨阙狂刀”幻出的一抹光彩,一抹凝聚时间稍长的光彩!只是因为他的刀芒距曾小雨的双目太近了,这反而使曾小雨产生视觉误差,何况,此时的“巨阙狂刀”已不是那把朴素已极的斩草料的刀了。它的光芒极为夺目,更是使曾小雨判断失误!
曾小雨吐出的那点银辉,是她从未用过的暗器,一颗硬玉磨成的假牙,她以全身内力吐射而出,其力足以碎石!
只可惜,它所射向的只是一个虚幻的光影,光影即使是被穿透了,却仍是毫无损伤的。
欧阳之乎“巨阙狂刀”的真正刀身却已如电般飞旋划向曾小雨的侧颈!
曾小雨那双娇媚动人的双眼在那一瞬变得充满了极度的恐惧之色。
寒芒灿烂闪现!刀刃自她的左侧颈部划出,探过她的右眉,血光飞溅!
曾小雨的身躯倒下了,本是让人失魂失魄的容貌,现在看去,已是惊心动魄了。
她的额眉已绽裂,一只眼球挂在那儿!
所有的人在那一瞬间全都呆若木鸡!
然后,那二十余人便齐齐向欧阳之乎疾扑而来,一时,刀光剑影幻动无穷无尽!
一声清啸,欧阳之乎身形如鬼魅般在人群中穿梭掠走,但见一道道光影绕着他洒脱已极的身躯翻飞,“巨阙狂刀”真的已是疯狂了。
千异千幻宫的人一个个地倒了,他们甚至都未曾看到欧阳之乎是如何出手的便已受了致命的一击!
当欧阳之乎身形定下时,只有一个千异千幻宫的人还在站着!他踉踉跄跄地向门外奔去,就在他刚要跨出门外的那一瞬,他的身上已有血箭急射而出!
血箭不是一处,而是数十处!
胸前、腹下、四肢、头颅、颈脖……
血箭从他身上迸射开来,在空气中弥漫成血雾!似乎那人的身躯已成了一个有千孔百眼的筛子!
终于,他倒下了,倒下时,他竟未能发出一声惨叫!也许,他已被自己的模样吓得不会思维,不会恐怖了。
他终还是未能走出这个染房一步!
柳儿忽道:“欧阳大哥,似乎每次你出手,你的功力都会精进不少,今日,更是如此。”
欧阳之乎却叹了一口气,道:“正因为如此,我反而更为担忧了。”
柳儿惊讶地道:“你武功增进,为何反而担忧?”
欧阳之乎道:“我的武功能增进得这么快,自是那‘易佛心经’的功劳,但是,你别忘了,丰魂星那儿,还有半部‘易佛心经’,而他得到‘易佛心经’的时间,至少比我早上十年!这十年来,他定是日夜习练,而他本就是‘邪佛上人’的几个徒弟中武功最高的,这说明他的悟性定是极佳,这十几年的演习参悟,他的武功定是已超凡入圣了,你看那‘飞魂楼’的四大杀手,本是独来独往的超级杀手,从来都是目空一切,却竟全都被丰魂星网罗而去,可见丰魂星端的算是一代枭雄了。我便担心我的武功与他相比,相差太远!但是,若要我先隐匿起来,习得‘易佛心经’半部上的全部武功再去找丰魂星,我却是万万做不到的。我相信天道乃扬善惩恶的,丰魂星多行不义,必将自毙!”
柳儿听欧阳之乎如此一席话后,已开始为他担忧了,她相信欧阳之乎的话是不无道理的。更何况,丰魂星手下还有一批无魂无魄杀手,那些人全都是不畏死之人,纵然杀不了欧阳之乎,也足以把他拖累,那时再与丰魂星对阵,胜算便更小了。
她那好看的柳眉不觉已皱了起来。
欧阳之乎见状,知她为自己担忧,便道:“我们先搁下丰魂星那老匹夫不谈,将丰易星拿下之后,再作打算,也是不迟!”
柳儿点了点头。
△△△ △△△ △△△
当丰易星正为手下三个堂主死了二个,失踪一个而狂怒不已时,“唐晴舟”却出现在他的眼前了。
自然,这唐晴舟是由欧阳之乎易容而成的,柳儿的易容术也属不凡了,加上欧阳之乎又是身着唐晴舟的衣衫,更是可以假乱真。
欧阳之乎所扮的“唐晴舟”出现在“千异千幻宫”宫外的时候,正是天将黑未黑时,这是欧阳之乎特地选的时间,此时,人眼视物已不甚清晰,而不及掌灯之时,这恰好可以掩饰了欧阳之乎的假面目。
“千异千幻宫”的人已久未见水行堂堂主唐晴舟了,宫中私底下传言唐晴舟已叛离了“千异千幻宫”,所以乍一见唐晴舟时,所有的人都是一愣!甚至,已有几声刀剑出鞘之声响起!
欧阳之乎沉声道:“宫主在否?”
没有人回答他,尽管有几个人想回答,但始终都没有开口,气氛显得有些尴尬了。
欧阳之乎动怒了,他厉喝一声道:“宫主在否?”声音在透出一种逼人的威严!
终于,一个原先是水行堂堂下之人上前一步,恭声应道:“回堂主,宫主尚在,只是心情甚是不好,也许……”他欲言又止了。
欧阳之乎“嗯”了一声,跨入“千异千幻宫”之殿宇中,没有人来拦他,他不由暗喜。
柳儿曾潜入过此地,那次还折了二名无魂无魄杀手。欧阳之乎进来之前,她已将“千异千幻宫”的格局方位都大致地描述了一遍。欧阳之乎因为有了扮作丰少文进入“残雨楼”之经验,所以心中倒不致于没底。
走进正殿,没有见到丰易星,那么按柳儿所探知情况的规律,此时丰易星极可能在一个书房里。丰易星乃武林中人,过的是刀尖上讨活路的生活,但他却有读书的习惯,特别是心情狂躁不安时,他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然后,他让人将他反锁起来,在里边一呆就是一夜,在这一夜中,谁也不许去打扰他。否则,他定会是暴跳如雷,那人便是性命堪忧了。
欧阳之乎径自往丰易星的书房走去。
几个“千异千幻宫”的人惊讶地看着他,因为平时遇上这种情况,惟有曾小雨敢去书房中找丰易星。但惊讶归惊讶,他们也不去劝阻这个“唐晴舟”。因为这几天来,残阳堂堂主马如风、寒香堂堂主曾小雨先后死于非命,已弄得“千异千幻宫”人心惶惶,总感到有种不祥之感在笼罩着“千异千幻宫”。
甚至,还有人巴不得“唐晴舟”去惹恼丰易星,然后丰易星一怒之下,废了唐晴舟之堂主职位,那别人便可以乘隙而上了。
欧阳之乎来到丰易星的书房门外,门外有二个人站着,一个是头大如笆斗、横眉竖目的大汉,另一个却是身着青袍,唇红齿白的俊秀儒士。
欧阳之乎不知如何称呼他们,但却知道他们是负责拦截别人闯入书房的,于是,他远远地便低下了头,只顾往前走。
青袍儒士抢上一步,横在欧阳之乎身前,道:“唐堂主请留步!”话说得客气,语气却是不容他拒绝的,因为他们两人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堂下,而是直接对丰易星负责。
欧阳之乎似乎一惊,方抬起头来,道:“我有要事求见宫主。”如此一来,他便无需称呼这两个人的名字了。
青袍儒士不咸不淡地道:“唐堂主真是贵人多忘事了,你不知宫主在书房里时,是不允许别人打扰的?”语气颇为傲慢。
欧阳之乎咽了口口水,似乎有些不乐意了,他也抢上一步,冷声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误了事,恐怕你是担当不起的。”言罢,双目逼视着青袍儒士。
这时,那竖眉大汉已有些不耐烦了,冷冷一笑,道:“为宫主尽忠职守乃我们二人应尽之责,唐堂主若是再苦苦相逼,便休怪我们对唐堂主你无礼了!”
欧阳之乎便提高嗓音道:“你这是威吓我吗?”
青袍儒士面无表情地道:“这便看唐堂主的选择了。唐堂主切莫再用什么‘要事,大事’来压我们,我们也不是吓唬大的。”
言罢,“呛”的一声,他已有一柄长剑在手!竖眉大汉虽未如此,但也已手扶兵刃了。
欧阳之乎哈哈一笑,道:“二位好大的火气!我不妨直接告诉二位,此次老夫找宫主,是为了曾小雨曾堂主、马堂主之死而来的,我已查知杀害二位堂主之凶手是何人,他便是……”
倏地,书房里传来一声嘶哑的声音:“唐晴舟,你进来吧。”
欧阳之乎心中一喜,却不露于神色,只是挑衅似地向青袍儒士和竖眉大汉扫了一眼,冷哼一声。
那二人气得七窍生烟!但宫主已发话了,他们又能如何?只好将门锁打开了。
欧阳之乎得意地撇了撇嘴,“吱呀”一声,推开了书房之门,走了进去。
青袍儒士与竖眉大汉恨得直咬牙!
欧阳之乎反手掩上门,便听得“咔嚓”一声,他知道定是里头又被反锁上了。
书房里有一个人在背手而立,身着极为朴素,他手中捧着一本书,因为是背着手,所以欧阳之乎可以从后面看清那本书的书名,却是一本《道德经》!
再看四周墙边的书架上,排满了大小厚薄不一的书卷,欧阳之乎先是以为丰易星乃博学之人,哪知再一细看,那些书卷竟全是《道德经》!只是版本不一而已!
欧阳之乎心中不由冷笑道:“如此一个不知仁义廉耻之人,却拥有如此多的《道德经》,实乃滑天下之大稽。”
正想着,丰易星开口了,只听得他用嘶哑的声音道:“唐晴舟,为何有三四日未见你的人影?”
欧阳之乎忙道:“属下前几日在华玉池中遇见一人,自称遇见过‘无影鹘鹘’,属下自然上前盘问,岂知那人乃以此诱我上前,我一及其身,他便猝然发难,幸亏我应付及时,才一掌毙了那人,但他的同党却乘乱逃逸,属下便一路追查,可惜终让他摆脱了属下。”
他所说的与丰易星在华玉池中探得的情况并无不同,所以丰易星便信了欧阳之乎的话,他接着问道:“那你方才在外头说你已知杀死曾小雨、马如风之凶手是谁,又是怎么回事?”
欧阳之乎道:“属下所言自是属实,说起来,那凶手与宫主还是有些牵扯的。”
丰易星“啊”了一声,缓缓地转过身来,欧阳之乎这才看清了他的脸,竟是平凡得很,把他往人堆里一推,他便被埋没在人堆中了,毫不起眼。说他是习武之人也像;说他是郎中也像;说他是一介农夫,似乎也不错。反正他便是那种最不起眼的人,伸手一抓,便可以抓得一大把来。
欧阳之乎接着道:“那凶手这次屡屡向我们千异千幻宫出手,目的只是为了一本与‘无影鹘鹘’有关的书。这‘无影鹘鹘’宫主先前已与我们讲过,属下至今还记得,但那本书,宫主却是从未在我们面前提及,我也不知是何书,想必是他们师出无由,胡乱地编了个什么怪书之名,来诈我们吧。”
丰易星冷冷地扫了欧阳之乎一眼,道:“你切莫东拉西扯!那凶手与我有什么牵连你还没有说清楚呢。”
说到这儿,他向外面喝了一声:“柏胜,掌灯!”外面便响起了脚步声,大概是提灯去了。
欧阳之乎一听,不由紧张起来,他心知只要灯一亮,像丰易星这样的易容高手,极可能立即将自己看出来,情急之下,他便上前一步,道:“此人现在已收服了‘无影鹘鹘’,而且又拥有半部‘易佛心经’。”
丰易星眼光突然大变,变得隐然有杀机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