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一世家
一个武林第一世家的当家人,怎可一味地沉浸于悲痛中?
南宫或静坐着,思路却已开始翩飞,他将自皇甫小雀进入南宫世家之后发生的事从头到尾都想了一遍,联想、推断、预测、考证,他的思维在高速地转着。
中途,他的思路被断了一次,那是有人向他禀报已有十七个人回来了。
他随口吩咐了几句,又沉浸于盘综错节的思索中。
疑团一个个地被解,而新的疑团又一个个地出现,南宫或的眉头也随之一会儿紧锁,一会儿舒展。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立即起身去停放众死难者尸体的屋子里,仔细地查看了伤口。
大多数人伤口处的血并不多,而且凝固血迹的颜色格外地黑,甚至有二个人身上根本没有伤口!
有谁能将二百多号人同时毒倒?
这二百多号人,可不是一般的人,他们当中许多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能将这么多人同时瞒住,又同时使他们一齐毒发的人,手法几乎已如鬼神一般了。
除非,众人极信得过他!所以,才没有防备到他会下手!
南宫或想到这一点,心中不由一痛,对他来说,他并不希望在自己的内部隐藏着一个奸细,因为现在剩下来的每一个人从表面上看,都是那么的忠心耿耿,如果南宫或发觉了其中真的有人是奸细,那么他会感到深深的失望。
但这样的解释似乎又是最合理的解释!
南宫或又在“一心斋”坐了下来。
他又开始新的推理判断。
东方渐渐现出鱼肚白,然后有了一抹红霞,不久,天已大亮。
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
可又有谁知道,就在昨夜,南宫世家已遭如此的惨变呢?
无论这世界的某一处发生了什么,整个世界的阴晴圆缺都不会因此而改变!
当南宫世家正常沉浸于伤悲中时,说不定其他人正在欣慰地叫:“又是一个好天气!”
莫非,这便是人的脆弱,生命的脆弱?
天大亮时,南宫或已对他所要采取的措施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了。
他打了一个哈欠,才发现已有一抹阳光透窗射了进来,那么的灿烂。
不知为何,看着这缕绚丽的阳光,他竟不由自主的鼻子一酸。
这时,又响起了马蹄声,是在一里之外。
很快,马蹄声如一阵风般向这边卷来,卷至南宫世家院外时,戛然而止。
南宫或从外面的招呼声中听出又是从各处赶回来的人。
当南宫或走出“一心斋”时,他才知道南宫世家所有活着的人已到齐了,包括南宫或与南宫锏一起,共有六十九人。
其中,还有一个是南宫锏的儿子南宫奇。
南宫奇比南宫或小二岁,他与南宫或的关系一向很好,南宫或也把他当作亲弟弟看待。
南宫奇身子长得有些单薄,显得有些文弱,如果他腰上不是挂着一把剑的话,别人一定会以为他是一介书生。
南宫或送皇甫姑娘走了之后,到了近除夕之夜还未回来,最急的便是南宫奇,他是第一个主动向南宫伐请命,要去找南宫或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跑的最远,也不知他是从什么地方打探的消息,竟也查到了南宫或去了四川青城,等他赶到青城时,青城派已全部覆灭,他在青城找了一天,未找到南宫或,便又折了回来,在半途中收到“飞烟令”,知道极可能是老家出事了,于是急忙赶了回来,因为跑得远,所以回来得也慢。
南宫或道:“现在,我就去找‘和记货栈’的孙苦白,诸位先在家中,要小心从事,粮库中尚有存粮,就先用着,并且不得轻易走出院门,也不许任何人进来!”
每一个人都知道现在去“和记货栈”是极为危险的,所以立即有人要求与南宫或同去,但南宫或拒绝了。
他转身对南宫锏道:“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便要麻烦三叔照顾这份家业了。”
南宫锏忙道:“或儿怎可出如此之言?所谓吉人自有天相,三叔相信你会平安归来的。”
南宫或平淡地道:“但愿吧!”
说罢,他径直向外面走去。
众人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直至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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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记货栈”并不好找,因为南宫或对苏州虽然颇为熟悉,但他所熟悉的地方,与货栈这样的地方是毫无关联的。
问了好几个人,他才打听到“和记货栈”的大致方向,而且还仅仅是“可能”。
那人所指的方向没有错,南宫或找到了那家货栈。
货栈门上挂的招牌早已斑驳得不成样子,依稀还可以认得出来是“和记货栈”四个字。
也不知货栈怎么会设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从货栈往外走,至少要拐过三个弯,才能到人烟稠密的地方,而这里,却是一条极为幽静的小巷子,走在这儿,似乎已不再是在繁华的苏州城了,而像是进了另一个小镇。
这样的货栈,也会有生意上门?
也许,他们同时还在做着别的“生意”。
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巷,南宫或走进来时,他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深巷中回荡着。
他知道没有必要去隐藏形迹,对方一定知道他会来此地的。
当他在“和记货栈”门前站定时,他看到了一个乱糟糟的货栈,里边是横七竖八的一些杂物,鬼才知道货栈中经营这样的货为什么还不倒闭。
跨进“和记货栈”时,南宫或全身的肌肉都是放松的,但他的每一个与外界接触的毛孔都在密切地注意着四周的一切变化。
他的手已握在剑上。
他相信现在他可以以极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拔剑,出击的动作,只要有什么危险出现!
他相信这样的速度,普天之下,也是没有几人能做到了。
当他适应了货栈中的昏暗光线时,他也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的头是秃顶,中间光亮一片,四周倒侥幸地留下了一点毛发,但又疏黄得很,再看他的脸,竟是一张苦瓜脸,眉是向下吊的,嘴角是向下挂的,一双眼睛不知为何那般的红,他的双颊陷了进去,这使他看上去便像在不停地吸气一般。
即使他的一张脸上的肉全削下来,大概也没有三两吧。
难怪他的名字中也有一个“苦”字,看了他的模样,就是一副穷苦相。
南宫或沉声道:“孙苦白是你吗?”
秃顶的人咧嘴一笑:“我就是,你就是南宫大爷吧。”
他的笑,是那种低三下四的讨好笑容,但他的话却已证明他是一个不简单的人。
南宫或点了点头:“南宫或。”
孙苦白将一张椅子用袖子擦了又擦,然后恭敬地道:“南宫大爷坐下说,如何?”
南宫或冷冷地道:“不坐,我要知道去死殿的路线。”
孙苦白叹了一口气,道:“要打听事,也不要这么性急。该告诉你的,我能不告诉你吗?我所干的营生,就是受人钱财,替人消灾之事,即使你不问,我也是会说的,可是性情太直爽了,就未免有些没意思了吧?”
南宫或的声音更冷了:“我的忍耐是有限的,当我不耐烦时,你就是想说,也没有机会了。”
孙苦白吓了一跳,口中却道:“你莫吓唬我,我一向胆小得很,好吧,我这就将线路告诉你,你从我这货栈走出去,每到一个交叉的路口,便看一看有没有被风吹干了的丝瓜挂在墙上,不过,你要看清丝瓜是否已被划过。如果没有,就是假的,丝瓜是风干的丝瓜,所以上边的刀痕是伪造不出来的。”
南宫或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孙苦白咧嘴一笑道:“如果你信不过我,你又怎么会来?”
南宫或颔首道:“聪明,他们让你为他们办事,花了多少钱?”
孙苦白道:“不多,二十万两银子而已。”
听他的口气,还真的有些嫌银两少了点的味儿。
南宫或道:“如果我出比这个更高的价钱,你会不会背叛你的雇主?为我办事?”
孙苦白道:“那就要看一看你的价钱比他们究竟高出多少了。”
南宫或问道:“一条命值多少钱?”
孙苦白又咧嘴一笑,道:“这个么,价钱就不好说了,有的人的命价值连城,而有的人的命却分文不值。比如像我这种人的命,就是一文不值,而南宫大爷你,则是价值连城了。”
南宫或的声音冷得像一块千古寒冰:“现在,我便要以你的命换取你的服务!”
孙苦白并没有发怒,甚至连吃惊的表情也没有,他笑道:“南宫大爷是想把在下卖了,还是让在下替你点钱?”
南宫或点头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我会这么傻吗?”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除非你不怕死。”
孙苦白一摊手,似乎有些遗憾地道:“我这个人生性胆小,什么都怕,但却偏偏不怕死,因为我想人活着的时候这么苦,既然我连活着都不怕了,那还会怕死吗?”
南宫或静静地看着他,道:“你的雇主果然有眼光,找你这样的人办事,该放十二个心了,不过,你知不知道,虽然人要么是生,要么是死,但从生到死之间的路,却是有无数条?有的人死得干脆利落,而有的人却是死得拖泥带水!”
孙苦白叹道:“你这么说,我还真的有点怕了,不过怕归怕,我总不能因为怕一个可能事实上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而放弃我一向遵奉的原则吧?”
南宫或吁了一口气,道:“看来,平和交谈,你是不会接受的。”
他向前跨了一步,孙苦白没有回避,似乎他就是在等着南宫或出手。
南宫或突然左右侧移,双手如电伸缩,刹那间分别点戳在孙苦白的椎尾、小腹、腰肋、颈背,及四肢的关节部位!
他的出手,并非全以指尖运行,而是在极快的挥闪之中,变锤心,幻凸拳,改托掌,不一而足!
整个过程,南宫或是在不及眨眼的一瞬间完成的。
退后两步,南宫或经过这一短促的动作之后,竟已微微喘息,额头、鼻端上也沁出了点点汗珠,显然,完成这样看似轻微的动作,并不是那么容易!
起初片刻,孙苦白并无多大反应,他只是静静地瞪着南宫或,眼神甚至有些迷惘与讽嘲的意味。
那意味是在说:“就这么两把刷子,也想有收获吗?”
但在须臾的静寂之后,孙苦白蓦然张大了嘴,两只眼球也猛地鼓大,他的整个身子极力地向前撑,似乎在忍受着某种突起的痛苦。
南宫或双手抱剑,静静地站在一边。
他知道在这种时刻,是绝对不会有人打扰的,因为对手要的就是南宫或以各种手段,将孙苦白的话逼出来。
被酷刑逼出来的话,多半不会有假,但事实上,它也可能更假——对手很聪明,可惜他面对的是南宫或!
孙苦白所经受的痛苦并非是短暂的,当然,更不是间歇的,它持续而又悠长,迅速而又扎实地逐步增大它的强烈性,一阵比一阵来得凶猛,一刻较一刻来得尖锐!
孙苦白的脸孔已经扭曲了,五官也扯离了原位,口鼻的形状也有了异变!
他的额头上滚淌着汗珠,面肉的表皮间透着油光,他的嘴巴已扯向一边,舌头像狗一样拖在外面,还流淌着晶晶的黏唾!……
他的全身已在痉挛,脚体的关节部位突凸着肉块,肉块在抖动,似乎皮肤下面隐藏着无数的小动物在奔窜着。
而他露于外面的肌肤,已转变为一种可怖的暗蓝色!
南宫世家虽然一向不喜以酷刑来整治敌人,但如此大的一个世家,里边总会有良莠不齐的状况出现,而这样的手段,便是为那些敢背叛南宫世家的人准备的,南宫或作为少主,自然得学会。
孙苦白已不成人形了。
其实,这不仅仅是表面状况,事实上,他的周身的经络皆已纠结曲倦,血脉错岔,逆血回返,心脏也在不停地急剧扩大又收缩,内外的机能大多已紊乱失常了。
孙苦白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他的第一声呻吟声!这已极不简单了。
他开始在地上拼命地扭动,挣扎了!
呻吟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变成了嗥号,变成了惨叫!
他的七孔之中,已有丝丝血迹渗出!
南宫或平静地道:“我这一点手段,平日不愿出手的,那样显得有点小题大做了,但对付你这样的硬骨头,不用它也不行。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光手法部位的准确是不够的,还要适时地变换拍、打、击、点、戳等各种手式,并且同时要与真力的贯注相结合,才能达到最佳效果,不知你对我的手法满不满意?”
他知道现在不会有人来打搅他的,即使有人被孙苦白的呻吟呼号吸引过来,“金面人”也会替他挡住。
像这样的呼号声,竟然不能将外人吸引过来,这本身就极不正常,“金面人”柳如风不知不觉中又露了马脚!
南宫或悠闲地看着孙苦白,他有点佩服这个秃顶的家伙,竟愿意挨这样的痛苦!
孙苦白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悲嚎:
“我……我招了……我全说了……”
南宫或满意地拍了拍手,不紧不慢地笑道:“这是一种非常难以忍受的滋味,集扭绞、撕裂、剜剐、穿刺之大成,它的最高境界便是把一个血肉之躯搓揉收缩到不成人形!更可怕的是它不会让人死去!”
偏斜的嘴巴血糊糊地翕张着,孙苦白发出了如鬼泣般的声音:
“救我……饶了我……我……我说……什么都……说……出来……”
“真的?”
孙苦白的头拼命地点头。
南宫或解除他痛苦的方法很简单,他只是飞出一脚,踢在孙苦白的一个穴位上。
孙苦白一声闷哼,身子如一条被抽去筋骨的蛇一般,瘫软于地。
短时间内,他是开不了口了。
南宫或有足够的耐心来等。
一盏茶过去之后,南宫或在孙苦白的身边蹲了下来,温柔地道:“现在,你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吧!”
孙苦白低弱地道:“我……我是受……受死殿之托……”
南宫或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他坚信这是假话,但他不会点破的,只是面无表情地道:“继续说吧。”
孙苦白惨然道:“死……死殿让我……见……见了你之后,便设法……带你去……去一个地方……”
南宫或接口道:“去他们死殿吗?你以为我会信吗?”
孙苦白哑声道:“我……本以为……以为你报仇心切,会信……信的,所以便接下了这桩交……交易,只要将你带到他们……他们指定的地点,我的事便……便算完成了。”
南宫或沉声道:“而事实上,那儿根本不是死殿,只不过是死殿用来伏击我的地方?”
孙苦白惨然苦笑道:“没想到竟……竟瞒不过你。”
南宫或温柔地抚着他的肩道:“那么,真正的死殿在什么地方?”
“我……我不知道!”
南宫或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低喝道:“你又何必再白讨苦吃呢?我敢保证,这一次的滋味,远比上一次更不好受!你一样坚持不住的。”
其实,南宫或这句话,是说给别人听的。
虽然,看起来似乎在这货栈里只有他与孙苦白两个人,但南宫或相信事实上绝对不是如此,一定有人在密切地注视着他们。
而南宫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戏,他要让对方以为他真的已经上当了!
孙苦白低声道:“你……你莫吓……吓唬我,我真的不……不知道了。”
南宫或冷哼一声:“贱骨头!”
他的手又倏然扬起,出手如电!
孙苦白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如炼狱般的煎熬!
到后来,他已痛得大小便失禁了!
南宫或悠悠地道:“这么一折腾,你该记起来了吧?”
孙苦白以嘶哑的声音应道:“想……想起……来了……饶了我……饶……饶……饶……”
南宫或叹了一口气,伸手在孙苦白身上拍了两下。
这一次,南宫或没有给对方喘息的时间,立即开口问道:“真正的死殿在何处?我告诉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你再次要藏着掖着,我出手之后,便不可能再解脱你了。”
孙苦白本就如苦瓜般的老脸,这一下子更为苍老了,一张脸上已呈绿色!
他喘息道:“不敢,不……敢……”
说话间,他艰难地举起手,慢慢地探入怀中,掏了半天,掏出一张纸,上边密密麻麻地画了一些细线。
他颤抖着把它递给南宫或。
南宫或不由暗暗冷笑,他知道这张纸上画的是去死殿的路线,而且是正确的。也正因为如此,这又是“金面人”露出的马脚,如果死殿真的要让孙苦白把南宫或骗至伏击圈中,那么他们不可能会在这么一张纸上画出线路来。
看来,“金面人”这一次是漏洞百出了。
南宫或故作惊喜地接过那张纸,道:“莫非,这上面画的线路,便是去死殿的线路?”
孙苦白吃力地点了点头。
南宫或神色一变,喝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孙苦白颤声道:“我……所说句句……句句属实……”
南宫或道:“但我偏不信,因为你已经骗过我一次了,我想再在你身上使点手段!”
孙苦白神色大变,他惶然道:“南宫大爷……你再怎么逼……我……我也是……如此说了,说不定……你……你逼得太急了……我承受不住,反而……反而说了假话来……搪塞你……”
他的眼神告诉南宫或,这一次他是真的怕了。
南宫或这才满意地收起那张纸,道:“我说过,没有几个人能挨得了我的折腾的,早知如此,你又何必要多受这么多苦呢?”
孙苦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伏在地上,一个劲地喘气,声音响得像在拉扯风箱。
南宫或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他那一身屎尿更是让南宫或皱眉。
南宫或四下望了望,看到屋子角落中有一盆清水,他便端了进来,“哗”地往孙苦白身上一倒。
臭味是淡了,但在这样的冬日里,孙苦白可受不了了,身子立即打摆子,牙齿也开始磕得“咯咯”有声。
南宫或暗道:“活该!谁让你助纣为虐呢?”
他一把抓住孙苦白的衣领,便把他提了起来,孙苦白身上的水便“哗哗哗”地往下流。
孙苦白吓了一跳,颤声道:“南宫大爷……咯咯……我已实话……咯咯……对你说了,你……咯咯……怎么还……还不放过我……咯咯……”
这“咯咯”之声,自然是上下牙齿相碰而发出来的。
南宫或提着他便往外走,边走边道:“你对我说了实话,死殿的人不会放过你的,你倒不如跟我去,我把你藏起来,可保你一条狗命!再则,我如果发现你在骗我,也可以省去找你麻烦!只要你说的是真话,我南宫或担保你没事!”
听他如此一说,孙苦白已吓得脸无血色,挣扎着大声叫嚷道:“我不去!我发誓……我所说的是……是真的……”
但他又如何能挣得脱?
南宫或冷声道:“发誓有什么用?一文不值!像你这样的人,便该好好地替你松松筋骨,才不会如此刁滑!”
不用回头,他已知道背后一定有人。
但南宫或一点也不慌,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不会有事,尽管他并不知道这些人的武功有多高。
拦截他的人,只不过是为了把戏做得更好。可惜,如此精彩的一场戏,却早已被南宫或彻头彻尾地看穿了,所以对方的表演越精彩,在南宫或看来就越可笑。
不过,他是一个很优秀的观众,他不会揭穿对手,而要配合他们,把这场戏演好。
他提着孙苦白的手一松,孙苦白便“扑通”一声落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南宫或看都不看他一眼。
在他身前的两个人一个留着一抹山羊胡子,双颊精瘦如猴,另一个倒是精肥肉壮的,就是眼睛小了一点,不仔细找,还真找不到!
他们一见南宫或与孙苦白,立即停住脚步,“山羊胡子”恶狠狠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孙苦白,喝道:“孙苦白!我们交待的事,你都办妥了?”
孙苦白苦着脸道:“你看……他不是正……正与我在……在一起吗?”
也真是难为孙苦白了,这么大冷的冬天,全身竟湿透了,还得被别人大声喝骂着。
这时,南宫或的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孙苦白,你以为你骗得了我们吗?告诉你,你所做的一切事,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你分明已把不该说的话也说了。”
孙苦白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抖索着道:“没……没……没有……”
南宫或平淡地道:“你们死殿不就指望把我引诱去然后一网打尽吗?他把你们的老巢告诉我,这有什么不好?”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那张画有线路的纸来,将它展开。
“山羊胡子”的脸上有了极为气愤之色,他暴喝道:“孙苦白!你这个软骨头!你知道背叛死殿的下场是什么吗?”
孙苦白以微弱的声音道:“我没有……没有背叛……”
另一个人已沉声道:“无须再与他多说什么了,先把他与这小子一道打发了。”
话音未落,南宫或已感到身后有利刃划空之声,速度奇快!
南宫或一声冷哼,没有转身,却已反手一剑!
“当”的一声巨响!身后的兵器已被南宫或顺势带偏!然后,“后羿剑”如灵蛇乍吐,不用回身,南宫或便已将剑插入了对方的咽喉之中!
那人的惨叫之声便被阻在喉底,只发出了低闷的一声,便“扑通”地栽倒于地了。
“山羊胡子”与他的同伴的神色都变了样。
南宫或沉声道:“你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还是赶紧溜走保命吧!”
“山羊胡子”倏地厉喝一声,率先向南宫或扑来,手中弯刀飞卷如风,将空气割得成了一片凌乱!
刀法也算是出类拔萃之辈了。
可惜他的对手是南宫或,是已习成“天剑”的南宫或!
剑气挥荡如虹,空气被剑锋扫得“噼啪”作响!
一道血光抛洒而起,挥至小巷两侧的围墙上面,成了一幅赤红色的图案!
“山羊胡子”倒下了,他的胸口已被捅出十三处剑孔!
剩下的惟一一人的脚开始打颤,这一次他是真正的害怕了。
南宫或冷笑道:“你跑吧,我不会为难你。”
按理,他应该撒腿便跑才对。
但是,他没有跑,反而向南宫或冲杀过来。
这,很不正常,蚁蝼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南宫或说要放走他,他为什么还不走?即使南宫或是骗他的,他也应该一试。
至少,那比直接向南宫或出手要好一些。
除非他知道如果现在调头便跑,也是必死无疑!
也就是说,他来此处,本就是别人将他安排来送死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使他的计划更完美,更难以识破!
南宫或心中奇怪的是“金面人”怎么能找到这样的明知自己一定要死却还要来找南宫或的人。
南宫或叹了一口气,“后羿剑”似乎有些轻描淡写地递出。
气势颇为凌厉磅礴的刀芒,在南宫或这看似不经意挥出的一剑之下,竟被洞穿,然后剑尖便已抵在他的咽喉上!
剑带给他以冰凉的感觉!这使得他的勇气也开始幻散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作了最好一次挣扎。
但他的刀刚刚一动,“后羿剑”便已划断了他的喉管!
在他倒下之时,南宫或似乎看到远处有人影一闪而没,南宫或不由暗暗好笑。
他蹲下身来,附在那人的耳边,轻轻地道:“你死得并不值,因为我知道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制造假相,你们根本不是死殿中人。”
他说得极轻极轻。
那人的脸上闪过一种悔恨的神色,但他已无法再表达什么了,只来得及从喉底发出“咕”的一声,就此送命!
南宫或从他的神色中已看出自己所说的并没错!
南宫或又一把提起孙苦白,孙苦白现在已是哆嗦如秋天的枯叶了。
南宫或没有杀他,是因为他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当南宫或提着孙苦白回到南宫世家,一跨进门,他便看到有几十双眼睛在望着门外,见到南宫或,所有的目光都闪过一种欣喜之色。
南宫或不由心中一热,他把孙苦白往地上一扔,道:“今夜子时,便去荡平死殿,为老爷子,为死难的兄弟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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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南宫或说要在今日子时荡平死殿,众人不由立觉热血沸腾!
南宫锏关切地道:“或儿,‘死殿’的所在你已弄清楚了吗?”
南宫或朗声道:“不错!这老贼本欲骗我,想将我们诱至死殿伏击之处,却被我识破了,用了一点小小的手段,他便全招了,现在,死殿群贼一定还以为他们的奸计已得逞,正暗自窃喜呢!我们便打他个措手不及,先将他们老巢挑了!”
群豪不由开始摩拳擦掌!
南宫或接着道:“为了达到奇袭的功效,从现在至子时,没有我与我三叔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出南宫世家一步!如有泄秘者,休怪我翻脸无情!”
言罢,他指着孙苦白道:“替我把这只老狗去清洗一下,换件衣衫,再把他引到‘一心斋’来,我要好好地把线路向他问个明明白白。”
说完此话,他便向“一心斋”走去。
立即有两个人上来架起了孙苦白。
南宫或坐在“一心斋”里,默默沉思,他心中暗暗地道:“爹,如果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孩儿复仇成功!”
少顷,孙苦白被架了进来,这时他已被扔进水中烫洗了一次,浑身已被烫得通红,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宽大的衣衫,那模样有点滑稽。
南宫或将“一心斋”的门窗全掩了一个严严实实,这才对孙苦白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得有任何隐瞒,知道吗?”
孙苦白苦着脸道:“我所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你还要问什么?”
南宫或“啪”地一个耳光扇了过去,低声喝道:“我要让你清醒清醒,看看我是谁,你以为你们那么一点小小的伎俩能骗过我吗?”
孙苦白一脸茫然之状:“我没有骗你呀!”
“啪”地又是重重一记耳光,孙苦白的左右两边脸上已各有两个清晰的手印。
南宫或冷声道:“你不想摆脱柳如风的控制吗?”
孙苦白的脸色刹那间蓦然变得死灰一般,他的身子一晃,几乎已站立不稳!
但他口中却道:“柳如风?柳如风不是已经死了吗?”
南宫或沉声道:“我不想与你兜圈子,事实上,我已掌握了一切情况,你根本没有撒谎的机会!我再问一遍,你是否还甘心受制于柳如风?”
孙苦白急道:“这……这从何说起?为死殿办事,我已是后悔不堪了,怎么又突然冒出个柳如风来?”
南宫或叹了一口气,道:“给你一条生路,你却不走,便怪不得我手辣了!”
“后羿剑”便在这声叹息中,“呛啷”的一声,跃出剑鞘!
便在剑芒将要及孙苦白的咽喉时,孙苦白叫了一声:“我说!”
剑芒乍收!
而南宫或却已如电般悄无声息地疾扑至门边,用力一拉门。
门外站着南宫锏!
南宫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那种慌乱是极为短暂的,短暂得稍纵即逝。
但南宫或却已注意到了。
南宫或心中一阵悲哀,他多么希望那只是他的错觉!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他所看到的是真实存的!
那一丝慌乱闪过之后,南宫锏的脸色已平静如常,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他关切地问道:“或儿,查问得如何?”
南宫或的神色似乎也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他道:“三叔,你来得正好,我已经将这家伙的嘴撬开了,你与我一道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南宫锏一脸的惊喜,欣慰地道:“太好了,没想到这事还如此复杂。”
南宫或将南宫锏让进屋子里,又反手关上门。
南宫或道:“三叔,你江湖阅历丰富,还是由你来提问吧,这家伙狡猾得很!”
南宫锏忙道:“不,不,不,这件事一直是你操办的,我对其中的曲折尚不明了,还是由你来问吧?”
南宫或犹豫了一下,然后一正色,逼视着孙苦白:“孙苦白,我已给过你好几次机会,让你说实话,你却一直同我耍花枪,现在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把实话全说出来,知道多少说多少,有半个假字,没话说,我就要动手了,我不会杀你,我折磨你的时间也不会长,就在今夜子时以前结束,大概三四个时辰吧,如果你自认为挺得过这么长的时间,你便不用说真话了。”
南宫锏也接口道:“我们南宫世家的手段,也不是用来吓唬小孩的。”
南宫或接口道:“不错,这是我三叔,他的手段至少是我的五倍!”
孙苦白惊恐地望了望南宫锏。
南宫或接着道:“我知道你一直不肯说实话的原因,只是因为你断定自己说了实话,一定得死,那么你错了。”
孙苦白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南宫或道:“首先,我会为你保密。当然,对于这一点,你大概是信不过的,那么,第二点大概可以说服你了。”
顿了一顿,南宫或道:“你中了一种毒,对不对?”
孙苦白神色大变!
南宫或悠悠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所中的毒一定是‘菟丝魂’对不对?”
孙苦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看见鬼一样。
南宫或背着手踱了几步,停下来道:“你不用惊讶,如果我告诉你‘菟丝魂’之毒,我能将它解开,你信不信?”
孙苦白的眼中闪过了极为复杂之色!
显然,他的内心正经历着一场极为剧烈的斗争!
南宫锏声音有些嘶哑地道:“或儿,看来你真的掌握了不少情况,这‘菟丝魂’是什么东西?你真的能解吗?”
南宫或道:“‘菟丝魂’是我们的对手用来控制他属下的药物,这种毒药很难解,但我能!三叔知不知道‘银面人’!”
南宫锏道:“三叔虽然孤陋寡闻,但这还是听说过的,柳如风不就是死在‘银面人’手上吗?哎,谁会想到解千草就是柳如风呢?”
南宫或接着道:“但三叔有没有注意到‘银面人’已有好长时间未在江湖中露面了?”
南宫锏道:“莫非,她已经死了?”
南宫或摇了摇头,道:“不,她已摆脱了‘菟丝魂’的控制,从此便不再为她的主子卖命了。”
南宫锏与孙苦白同时惊问道:“真的吗?”
南宫或点了点头,道:“她身上的毒就是我替她解开的!”
孙苦白的脸上有了惊喜之色,南宫锏却是若有所思。
南宫或望着孙苦白道:“现在,你还愿与我合作吗?”
孙苦白低声道:“我本来就挺合作的。”
南宫或满意地道:“好!我便问你,事实上指使你的人,并不是死殿中人,对不对?”
孙苦白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他的头一点,便有如释重负之感,不由吁了一口气,南宫锏却是沉默着,神情有点不自然。
南宫或接着问道:“那么此人是不是柳如风?”
缺口一打开,下边的事便容易多了,孙苦白一五一十地把他所知道的事全倒了出来,他道:“我不知他是不是柳如风,因为他约我见面时,总是戴着一张面具!”
“金面具?”南宫或追问一句。
孙苦白点了点头。
南宫锏插话道:“该不会就是‘金面人’吧?”
南宫或模棱两可地道:“也许吧。”
现在,不用南宫或提问,孙苦白便把他所知道的情况如竹筒倒豆般说开来了,因为既然他已泄了密,那么多点少点是没有什么区别了。
现在,他最希望南宫或能旗开得胜,那才是真正安全了。
果然不出南宫或所料,在南宫世家里藏有一个内奸!
南宫世家的人所中之毒,正是由那个内奸做的手脚!
南宫锏听到这儿,须发皆张,“嘭”地一声把一张桌子砸个粉碎,他吼道:“让我查出谁是内奸,我第一个不放过他!死了多少个弟兄,我便要在他的身上划多少刀!最后一刀,替我大哥要了他的命!”
他的双目如同要喷出火来,脸也扭曲了,样子有些可怕。
南宫锏为人一向阴柔喜怒不露于形,今日却是大大不同了。
南宫或道:“三叔,我们切不可先打草惊蛇,何况,大敌当前,我们一追查,势必会弄得人人自危,那样一来,反倒让对方有机可乘了。”
南宫锏气哼哼地道:“但这口恶气,我又如何咽得下!”
南宫或道:“现在这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我们大可故作已上了当一般,那内奸不知道我们是在诈他,一定会一不小心就露出了马脚,就算不露出马脚,他把假情报透露给对方,不也很好吗?”
南宫锏一愣,连声道:“真是虎父无犬子,想不到你竟如此足智多谋,看来南宫世家重振有望了!”
南宫或道:“我初出茅庐,还不得仰仗三叔多多帮忙?”
南宫锏道:“你说这话,便见外了,振兴南宫世家,乃我份内之事嘛!”
南宫或道:“我有一条计策,也不知周全不周全。”
南宫锏道:“那我们一起来谋划谋划吧。”
南宫或看了孙苦白一眼,孙苦白很知趣,立即缩到一个角落里去了。
南宫或这才附到南宫锏的耳边,咬了半天耳朵。
末了,南宫锏道:“好计,好计!包管能叫他们狗咬狗!”
南宫或谦虚地道:“不周全的地方,三叔便指点一番吧。”
南宫锏沉思了片刻,道:“依我看来,这几乎是天衣无缝了,看来,真是后生可畏啊!”
南宫或忙道:“三叔夸奖了。”
他转身对孙苦白道:“总算你说了实话,又未作多少大恶,而我又有言在先,现在,便将‘菟丝魂’的解药给你,你每次毒性发作,是在几时?”
孙苦白老老实实地回答:“寅时。”
南宫或道:“好,今日寅时已过,明日寅时服二粒,后天寅时再服二粒,听清了没有?”
孙苦白一脸惊喜地道:“听清了听清了。”
南宫或道:“菟丝魂乃千古奇毒,你若是未按我所说的服用,一旦毒性发作,那时便悔之晚矣!”
南宫锏道:“这种人渣,不救也罢。”
南宫或道:“我也有此意,可惜有言在先,总不能自食其言吧?倒便宜了他,这药可是稀世之药!”
说罢,他从怀中掏呀掏的,掏出四粒绿色的药丸来,将他递给孙苦白。
孙苦白像捧宝一样地把它捧在手中,手都有些颤抖了。
南宫或冷笑道:“拿了解药,你不会便跑出去,再次兴风作浪吧?”
“岂敢!岂敢!就算南宫大爷放过我,那老贼也不会放过我,我还想留个脑袋多吃几年饭呢!”
南宫或哼了一声:“你倒识趣!”
他走至门外,喊道:“车九哥,你把这人带去,先让他住在你的房中,你就与巩七哥挤两天,你既要保护好他,又要防止他外逃,知道吗?”
应话的是“铁手”车无前:“遵命!”然后便是一阵脚步声向这边走来,车无前走进屋里,把孙苦白拉了起来,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对南宫或道:“少主,以后你便是我们当家的,切莫再称我车九哥了。”
南宫或道:“一个称呼而已,何必多作计较?”
车无前还要说什么,南宫或挥了挥手,车无前只好带着孙苦白出去了。
南宫锏愤愤不平地道:“便宜了那王八羔子。”
南宫或淡淡一笑,道:“其实,我骗了他。”
南宫锏吃了一惊,道:“莫非,你根本没有什么解药?”
南宫或道:“那倒不是,我只是在服药问题上骗了他,其实那药他今日便可服一半了,明日任何时候服都可以的。我如此骗他,只不过不想让他过早地解开毒性而已,让他多担惊受怕一天,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