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华敏感地意识到这种局面对曲炜的危险性,虽然曲炜因为根基深厚,暂时在海川市占了上风,可是孙永终究是市委书记,他掌握着干部的使用权,而作为领导,干部的使用权是最核心的权力,因为所有的权利最终还是人在行使。
杨军接连带着傅华看了几块地,却并没有看到合适的。这不是傅华一个人的感觉,杨军是做这一行的,也觉得不太合适。
最后,杨军说:“这个一时半会儿也很难碰到合适的,我帮你发动一下我的朋友,再找找看看吧。”
傅华有点感激地说:“这几天让你帮我跑前跑后的,受累了。”
这并不完全是傅华的客套话,杨军做起事来确实还是很认真负责的,一段时间下来,傅华对他的看法正面了很多。
杨军拍了傅华肩膀一下:“客气什么。”
世事就是这样奇怪,往往你急切地想找到某些东西,偏偏众里寻他千百度,却很难觅其踪影。傅华和杨军决定暂时放一放,也许他们一时没找对方向,可能蓦然回首,要寻找的土地就在眼前呢。
时间在忙碌中又过去了十几天,这天下午傅华正坐在办公室,手机响了起来,看看是赵婷的号码,傅华笑了,这丫头终于沉不住气了。原来自那日傅华向她发火,赵婷生气扣了电话之后,俩人一直处于谁也不理谁的状态。
傅华接通了,赵婷说:“是不是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跟我联系了?”
傅华笑笑:“我是怕打了电话给你会惹你生气,怎么,老师不生我的气了?”
赵婷笑笑说:“我才不跟小人一般见识呢。”
傅华笑了:“是,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赵婷说:“去你的吧,几天不见,你的嘴倒是油了很多。”
傅华呵呵笑笑:“谁叫我做错了呢。”
赵婷说:“哎呦,今儿是咋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耳朵没听错吧?傅华,你在跟我认错?”
傅华说:“老师没听错,谢谢你帮我联系你哥,你哥前几天领我跑了不少地方,很帮忙。”
赵婷说:“你才知道我的好啊。”
傅华说:“要不要我再谢谢你?”
赵婷说:“好了,我没心情跟你贫了。傅华,我闯祸了。”
傅华愣了一下,这个丫头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说闯祸了,这祸事一定不小,赶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赵婷吞吞吐吐地说:“郭静没找你吧?”
傅华问道:“关郭静什么事情?”
赵婷说:“前段时间我不是躲了郭静一段时间吗?那就是因为我不小心看见不好的事情。”
傅华问道:“什么事情啊?”
赵婷说:“我在凯宾斯基看见我哥跟一个叫孙莹的女人在一起,那个女人我以前认识,在跟我爸爸打高尔夫时见过。当时是我爸爸的一个朋友带来的,后来我爸爸说孙莹是仙境夜总会的小姐,不让我去接近她。”
这杨军也太明目张胆了,竟然连赵婷都知道了,傅华说:“你告诉郭静了?”
赵婷叹了一口气:“我真的不想告诉她的,不然我也不会躲着她了。可是不该昨天我碰到了她,最后被她逼问了出来。”
傅华明白让赵婷这样的人为杨军遮掩是多么难受,她是一个直爽的人,高兴就笑,烦恼就生气,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这是赵婷招人喜欢的地方,也是她让人反感的地方。这种人是不需要你去逼问她的,本来她就是没办法藏住什么秘密的。
赵婷接着说道:“怎么办呢傅华,当时郭静整个人就像丢了魂儿一样,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我看了都觉得可怜,说要送她回去,她也不肯。”
傅华说:“我能怎么办啊?人家的家务事我不好搅和的。”
赵婷说:“你跟郭静是同学,你能不能去劝一下她,让她别太伤心了。”
傅华苦笑了一下:“郭静这个人很要强的,恐怕她这个时候最不愿意我知道这件事情。”
赵婷顿了一下,说:“也是,她可能不想让你看她的笑话。那怎么办呢?我们就这么看着郭静伤心?”
傅华想了一会儿,说:“冷处理吧,这件事情我们越参与,可能越会火上浇油,冷一冷,等当事人平静下来,事情可能就平息了。”
赵婷说:“也只好这样了。都是你们这些臭男人,家里有那么好的老婆,还要在外面拈花惹草的,真不是东西。”
傅华笑了:“赵老师,你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事情是你哥做的,你要骂去骂你哥。”
赵婷嘿嘿笑了笑:“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敢说你有这样的机会不会这样做?”
傅华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这天下的男人都跟你哥一样啊?男人是要有责任感的……”
赵婷打断了傅华的话:“好了,好了,别跟我说教了,你怎么越来越像我父亲了,动不动就是什么责任感之类的大道理。我现在烦死了,不跟你说了。”
赵婷挂了电话,傅华坐在那里,心里牵挂着郭静,郭静现在怎么样了呢?这个好强的女人能够面对丈夫出轨的状况吗?她和杨军下一步会如何发展呢?
傅华正在胡思乱想着,手机再次响起,看看是孙莹的号码,傅华就接通了。
孙莹笑着问:“你在哪里呢?”
傅华说:“我在办公室。”
孙莹说:“有工作吗?”
傅华说:“没,在闲坐。”
孙莹说:“那出来吧,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本来这段时间因为曲炜的责备,孙莹几次约傅华出去吃饭,都被傅华借口有事给推掉了。现在因为郭静,傅华认为真是有必要跟孙莹见见,跟她说一说不要再招惹杨军了,就说:“好的,正好我也有事跟你说,你在哪里?”
“我在远洋大厦的星巴克,你来吧。”
傅华赶到了星巴克,孙莹满脸笑容地跟他招手,傅华走了过去,笑着问:“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啊?”
孙莹一脸小女人的幸福:“我要退出江湖了,今天是专门跟你告别的。以后就是见到你,我也会装作不认识你的,你也不要跟我打招呼。”
傅华愣了一下,笑着问道:“怎么,钓到金龟婿了吗?”
孙莹笑着摇了摇头:“我男朋友马上就要从法国留学回来了,我要跟他结婚,洗手做羹汤了。”
如果说忧郁颓废的孙莹是性感魅惑的,此刻幸福的孙莹就是美丽的,娇柔的。傅华面对她想到以后即使相见也会陌如路人,竟然有了不舍的感觉。他对孙莹的感觉很不好形容,既迷恋,又因为孙莹的身份不愿深入的接触,实在是错综复杂。
服务员过来问傅华喝什么咖啡,傅华看了一下,点了一杯拿铁。经过这一缓冲,傅华调整好了情绪,笑着说:“那恭喜你了,你总算修成正果了。”
孙莹笑笑说:“我等了他四年,虽然过程很苦涩,结果总算还不错。还记得那爱尔兰咖啡吗?”
傅华点了点头,说:“我记得,你说那里面包含着一段很长的故事,只是当时你没心情讲给我听。现在大概有心情了吧?”
孙莹笑了:“现在有了。故事是这样的。
“据说爱尔兰咖啡的发明人是一位都柏林机场的酒保。这个酒保喜欢上了一位美丽的空姐,他觉得她就像爱尔兰威士忌一样,浓香而醇美。因此他很想让她点上一杯他调制的鸡尾酒。可是这位空姐不喜欢鸡尾酒,她每次来到吧台,总是随着心情点着不同的咖啡。
“后来这位酒保终于想到了办法,把他觉得像女孩的爱尔兰威士忌与咖啡结合,成为一种新的饮料,取名为爱尔兰咖啡,加入咖啡目录里,希望女孩能够发现。”
说到这里,孙莹问傅华:“你知道酒保得花多少心血来创造爱尔兰咖啡吗?”
傅华笑着说:“这有什么复杂的,两者混合在一起就好了。”
孙莹笑笑:“哪会这么简单,基本上要将爱尔兰威士忌与咖啡完全融合,有很高的难度。女孩从未点鸡尾酒,应该不太喜欢酒味,但威士忌可是刺喉的烈酒,因此他必须想办法让酒味变淡,让她既不会感觉到烈酒的刺喉,却还不会降低酒香与口感。所以在烤杯的过程中,火候是很重要的。酒保不知经过多少次试验才最终调制成功。”
“你知道从酒保发明爱尔兰咖啡,到女孩点爱尔兰咖啡,经过了多久?”孙莹又问道。
“多久?”
“整整一年。
“当酒保第一次替她煮爱尔兰咖啡时,因为激动而流下眼泪。为了怕被她看到,他用手指将眼泪擦去,然后偷偷用眼泪在爱尔兰咖啡杯口画了一圈。所以,第一口爱尔兰咖啡带着思念被压抑许久后所发酵的味道。而这位空姐也成了第一位点爱尔兰咖啡的客人。”
傅华问道:“那这酒保和空姐有情人最终成眷属了吗?”
孙莹摇了摇头:“这就是比较遗憾的地方,那个空姐一直不知道酒保对她的情谊,她对酒保也只是当做旅途中的一位朋友,最终对他说了Farewell(不再相见的再见)。所以爱尔兰咖啡代表的咖啡语言是,思念此生无缘人。”
“思念此生无缘人”,听到这句话傅华心里咯噔一下,这故事虽然浪漫,结局却并不完满,这是不是也在预示着孙莹和她男友的结局也不会完满?
“我跟我男朋友对爱尔兰咖啡的故事很熟悉,很喜欢故事中的浪漫,可是那时我们都很穷,买不起爱尔兰咖啡,只有在他去法国之前,我们才在左岸,一起买了一杯爱尔兰咖啡喝,以此来寄托未来岁月对彼此的思念。所以在他离开的岁月里,我思念他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去左岸买一杯爱尔兰咖啡喝,这算是我唯一一点小资的爱好吧。我的故事讲完了,你不是也有事情跟我说吗?说吧。”
傅华笑了笑:“我要跟你说的事情,现在没必要了,原本我想要求你离开杨军身边,我同学已经知道你们的关系了。”
孙莹笑了:“这倒也是,我退隐江湖,自然不会再跟杨军来往了。”
“跟我说说你男朋友吧。”傅华看着孙莹说。
“说什么呢?”孙莹有些迷茫地看着前面,“我已经快有四年没见过他了,对他已经有点陌生了。”
傅华惊讶地说:“这么长时间,你们怎么维持这段关系啊?”
孙莹苦笑了一下:“靠什么维持?网络呗,我们都是通过网络视频跟对方联系的。”
傅华说:“那些都是很虚幻的。”
孙莹说:“我知道,可是我们花不起往来的路费。我们相识的时候,都是穷学生,毕业时,我男友被法国一家大学录取了研究生,我们两家父母穷尽一切力量,才凑齐了第一年的路费和学费。当时想得很简单,我男友说他到了法国,靠勤工俭学自己赚取学费。我呢,决定在国内拼命打工赚钱,在经济上支持男友。可是现实总没有你想得那么美好。我男友能力有限,打工赚的那点儿小钱维持生计都很困难,更别说赚什么学费了。而我在公司赚的钱每个月只有不到两千块,对我男友的学费来说,更是微不足道。第一个年头即将结束的时候,我们陷入了困境,如果不能凑齐下一年度的学费,我男友只能退学回家。他在法国一次次地央求我,要我想尽办法凑钱,可是我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凑那么大一笔钱给他呢?我只好把心一横,应聘了仙境夜总会的服务员,可是服务员的小费虽然可观,却仍然很难在短期内凑齐那么一大笔钱,无奈之下,我就下海做了小姐。”
傅华呆了一下,这就是孙莹所谓的自愿做小姐的原因了,他想到了罗雨那天跟他说的那句诗,“现实扑面而来,梦想支离破碎”,残酷的现实击碎了孙莹一切的梦想,让她不得不堕落,他看了孙莹一眼,说:“你为你男友做的牺牲太大了,他知道这件事情吗?”
孙莹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做这个牺牲是我愿意,谁叫我爱上了这个男人呢?我怎么告诉他?我一直很害怕他知道这件事情。那一次在左岸,我就是担心他回来知道我在国内做的事情,心里越来越慌乱,才会在那里喝爱尔兰咖啡的。”
傅华笑了笑:“你男友就是知道也不怕的,一个女人肯为他做这么大的牺牲,他感激爱护这个女人还来不及,又有什么理由再来责备她呢?他如果真的跟你生气,还叫男人吗?”
孙莹笑笑:“但愿他能像你一样宽容。傅华,有时我在想,如果我在认识男友之前认识你,我的人生是不是会走另外一条路呢?可惜你出现在我面前太晚了。”
傅华笑了一下:“我有那么好吗?”
孙莹说:“你给我的感觉很像一个哥哥,宽阔的胸膛随时可以让我依靠。其实我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更愿意找一个能让我依靠的男人,而不是让我去撑起男人的生活。”
傅华笑着摇了摇头:“人生就是这样,不能尽如人愿的,你得到的跟你想要的往往是背道而驰。”
孙莹苦笑了一下:“那时候还是个学生,什么都想得比较简单。只有饱尝了艰辛之后,才体会到当初是多么单纯。”
傅华笑笑:“你已经熬出来了,过往的种种赶紧忘掉,准备迎接你的幸福生活吧。我祝福你们有一个美满的婚姻。”
孙莹甜甜地笑了,握了握傅华放在桌上的手:“谢谢你了,傅华,你总让我感觉到一种支持的力量。”
傅华回握了一下孙莹的手,然后笑着说:“看来我也要跟你说一声Farewell了。”
孙莹说:“Farewell.”
傅华离开的时候,心里是有着淡淡的忧伤的,虽然他也在为孙莹上岸感到高兴,可是这段时间孙莹也给他留下了很多记忆,即使不尽是美好,却很难让人忘记。想到孙莹即将彻底的跟他的生活告别,未免有那么一丝的惆怅。
人与人的相遇是偶然的,也是奇妙的。有的人可以伴随你终生,而有的人转瞬之间就会从你的生活中消失,再也不出现。想一想,这大千世界有几十亿的芸芸众生,为什么偏偏你和她能相遇?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希望孙莹此去能够跟过往的痛苦生活彻底的画上句号,这个善良的女人为她男友做了那么多,从公平角度上老天爷也应该回报她一个美满的结局的。
过了两天,傅华还是有些不放心郭静,就打了电话去郭静的办公室,郭静接通了电话,问道:“傅华,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傅华忽然有一种被疏离的感觉,是啊,我找郭静有什么事情啊?难道问她对杨军出轨有什么感想吗?她已经不再是你的恋人了,你没有权利去关心她了。而且郭静的冷淡,也表明了她并不需要自己的关心了。
傅华只好淡淡地笑了笑,说:“也没什么了,只是好长时间没打电话给你,打个电话给你问问情况。”
郭静笑了笑:“我挺好的,谢谢你关心了。”
放下电话的傅华才真正的意识到,虽然郭静帮他提供了融宏集团的资料,虽然郭静也曾在他面前埋怨他当初为了母亲舍弃了她,可这些并不意味着过往俩人情意的延续,他实际上早就被隔离出了郭静的生活核心,当初她不愿意安排杨军跟自己见面,其实也是不愿意自己打搅她平静的生活。她现在的生活核心是杨军和儿子,而自己相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外人,即使自己曾经跟郭静那么相爱过。
这有点儿像孙莹跟自己说的那句话“如果我早认识你多好”,听上去好像孙莹是在说她喜欢自己,而实际上呢,她是在说“很遗憾,你早就已经出局了”。
想明白这一点,傅华未免有些丧气,曾经他以为跟他很亲密的两个女人,其实早就各自有自己的生活,早就跟他有了距离。别人呢?那个照顾自己、提携自己的曲炜,现在也有了他自己的私密,这世界上还有谁跟自己亲密无间呢?
傅华陷入了深深的孤单之中,他发现这世界上只有母亲是真正无私的爱着他的,可是母亲已经离世了,再也不会有人那么关心自己、爱护自己了。一时间,傅华眼睛湿润了,他深深地思念起母亲来。
“傅华,你在做什么?”赵婷门也不敲就闯了进来。
傅华猝不及防,赶紧低下头擦去了眼泪,然后说:“赵婷啊,我这可是一个大男人的办公室,你进来也不敲门,不怕看到不好的东西吗?”
赵婷不接傅华的话茬儿,打量了一下傅华:“哎,傅华,你怎么了,好像哭过的样子?”
这丫头眼睛真尖,竟然被她发现自己流泪了,不过傅华不想承认,掩饰说:“谁哭了,我只是眼睛进了灰。”
赵婷走到了傅华身边,看着傅华的眼睛:“你别骗我了,哭过我还看不出来。羞不羞,一个大男人自己在这儿哭鼻子。不是还有老师我吗,说吧,遇到什么困难了?说出来老师帮你解决。”
傅华苦笑了一下:“你的话很伤我自尊的,你给我留点面子好吧,我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赵婷说:“那你是怎么了?”
傅华说:“我想起了我去世的母亲,有点怀念她老人家,不行吗?”
赵婷严肃了起来,说:“原来是这样,对不起啊,我不该打搅你的。”
傅华说:“没事的,你也不是故意的。”
赵婷说:“你什么感觉,是不是很难受?”
傅华苦笑了一下:“就是感觉自己孤零零的,这世界上最疼你的那个人不在了。”
赵婷说:“是啊,自己孤零零的,感觉就像这世界就剩下你自己了。”
傅华看到赵婷眼里也含着泪水,不由得愣了一下,问道:“你不是吧,我思念我母亲,你怎么哭了?”
赵婷眼泪流了下来:“我也想我奶奶了,她老人家今年年初去世了,在世的时候她是最疼我的人。”
傅华递了一张纸巾给赵婷,说:“不好意思,没想到勾起你的伤心了。”
赵婷并没有接纸巾,泪眼汪汪地看着傅华:“傅华,你说这世上是否真有我们看不到的另一个世界?”
傅华说:“我不知道,可能有吧。”
赵婷说:“我希望能有,那样我将来还可能见到我奶奶,我真的很想她。”说完,趴在傅华的肩膀上痛哭了起来。
赵婷真情流露,露出了虚弱的一面,傅华推开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只好轻拍她的后背:“好了,好了,别哭啦。你不是还有爸爸妈妈疼你吗?”
赵婷并没有马上就不哭了,还是抽泣了好长时间才停住,傅华劝了半天搞得汗都来了。
见赵婷不哭了,傅华苦笑着说:“你这当老师的在学生面前这么哭,也不知道害羞。”
赵婷瞪了傅华一眼:“谁叫你招惹我了?”
傅华不敢再去跟赵婷斗嘴,怕再惹得她伤心,就说:“好了,你去洗把脸吧,不然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赵婷破涕为笑:“你也知道害怕啊,你也换换衣服吧,你的肩膀湿了一大块。”
俩人各自收拾了一番,出来再见面的时候,赵婷有点含羞地不敢去看傅华,傅华暗自觉得好笑,原来这丫头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傅华问:“你来光顾着哭鼻子了,还没问你来有什么事情呢?”
赵婷说:“我来本来是想看看你是否知道郭静现在怎么样了?”
傅华说:“郭静没事,我打过电话,从电话上看一切正常,你别担心她了,郭静很成熟,她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赵婷说:“那最好。我要走了。”
傅华说:“怎么这就要走啊?”
赵婷瞪了傅华一眼:“我不走干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红肿着眼睛很好看啊?”
傅华笑了:“好啦,走吧走吧,回去不准哭啊。”
赵婷说:“要你管。”
傅华笑着看着赵婷离开了,也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他心里感觉一下子与赵婷亲近了很多。
罗雨敲门走了进来,怀疑地看着傅华:“赵婷没事吧?我怎么看着她红着眼圈走了?”
傅华笑笑:“她就那样,高兴就笑,不高兴就哭,别管她。”
罗雨说:“哦。那个,刚才孙永书记的秘书冯舜打电话过来,说孙书记明天到北京开会,要办事处做好接待的准备工作。”
这还是孙永在傅华接任办事处主任之后,第一次到北京来,傅华不敢轻视。他跟曲炜多年,知道孙永跟曲炜之间虽然表面上是和睦的,实际上是面和心不合。曲炜当初对孙永调来做书记很有意见,原本他以为他能够接任市委书记的。而孙永对已经在海川经营多年的曲炜也很忌惮,曲炜在海川市根深叶茂,孙永骤然来海川,不得不在某些方面暂时向曲炜妥协。
傅华敏感地意识到这种局面对曲炜的危险性,虽然曲炜因为根基深厚,暂时在海川市占了上风,可是孙永终究是市委书记,他掌握着干部的使用权,而作为领导,干部的使用权是最核心的权力,因为所有的权利最终还是人在行使。
这一点就决定了孙永比曲炜拥有了先天的优势。再一点,省委任命孙永做市委书记这本身就表明孙永比曲炜更得组织上的信任。
因此,傅华在做曲炜秘书的时候,常常从侧面提醒曲炜,要多尊重孙永,先敬人一尺,然后人才会敬你一丈的。同时傅华自己也对孙永的秘书冯舜礼敬有加,私下里他称冯舜为冯哥,有什么好事总是把冯舜推在第一位,俩人也常交流一点关于自己服务首长无关紧要的信息。
傅华是想通过秘书之间的交好,尽量维持两个首长之间的友好。
别看秘书的级别不高,可秘书的作用不少,在可能的范围内,秘书是能够左右领导的态度的。在傅华的影响下,曲炜对孙永还能维持表面的尊重,因此海川市一、二把手之间维持了一段和平的局面。
在这种背景下,傅华更不敢不重视对孙永的接待工作,他赶紧拨通了冯舜的电话,笑着说:“冯哥,你不够意思啊,孙书记要来北京了,你也不事先通知老弟我一声,让我也好有个准备。”
冯舜很冷淡地说:“孙书记今天才让我通知驻京办一声,我按照他的吩咐打了电话给你们驻京办,这不是通知吗?”
傅华呆了一下,冯舜的口气不对啊,以前俩人之间说话都是很亲热的,哪有今天这种公事公办的味道。
傅华干笑了一下,说:“冯哥,驻京办现在是兄弟我在管着,我不是想好好准备一下,好好招待,让孙书记对我的驻京办工作有个好印象吗?”
冯舜说:“不用,孙书记交代了,找个能住的地方就行了,不用特别的准备了。”
冯舜有点拒人千里之外了,傅华越发感觉不好,赔笑着说:“冯哥,你怎么这样呢,我们兄弟……”
冯舜却不想跟傅华啰嗦下去了,打断了傅华的话,说:“孙书记马上就要开会了,就这样吧。”说完,冯舜挂了电话。
傅华收起了手机,心里很别扭,从这个情形来看,冯舜很不友好,似乎是孙永对自己有了意见了。这一次的接待看来要小心翼翼了,不能让孙永挑出一丝毛病,否则就等着挨批吧。
傅华赶紧把刘芳找来,询问以前接待孙永的情形,随即要求刘芳赶紧给孙永订房间,重视接待孙永的每一个环节,确保接待好孙永。
刘芳订房间去了,坐在办公室的傅华感觉很不好,看来他竭力想要避免的孙永和曲炜的争斗还是发生了,也不知道最近曲炜做了什么事情惹到了孙永。
傅华了解曲炜这个人,这是一个长于做事,不善权谋的人,他可以绞尽脑汁去做好一件事情,可是在政治斗争中,却不喜欢玩弄手腕,就跟他做事的风格一样,直来直去。
而孙永这个人,外面看上去很平和,给人一种老好人的感觉,在一般人看来,算是一个比较阴柔的人。傅华却总觉得他深凹下去的眼窝中那对眼睛看不透,好像后面还藏着一双眼睛一样。
傅华相信能够做到一定层次的官员都非庸庸之辈,一定有其所长,孙永做到今天这个位置,也是经过他多年的拼搏,没有一定的政治手腕是不太可能的。在这一点上,傅华觉得曲炜很可能不是孙永的对手,所以当初傅华才尽力劝说曲炜跟孙永保持友好。这不仅仅是为了维护曲炜和孙永的关系,更多的是维护曲炜本人。
很多人也许会奇怪,一个能做事的人,头脑一定很聪明,为什么就斗不过耍手腕的家伙呢?这可能是各识一经的缘故吧,善于做事的人专心琢磨事,爱耍手腕的人则专心琢磨人。他们专心的方向不同,因此最终得到的报偿也不同。这在历史上有很多实例可做验证,比如刘邦和韩信,韩信百战百胜,却最终命丧刘邦之手,其中的缘故是很耐人寻味的。
傍晚,傅华再次一一落实了接待孙永的细节,确保并无差错,这才放下心来。你孙永再对我有意见,我没做错什么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这时,傅华的电话响了,看看号码,是冯舜的,心中不免有些诧异,难道孙永又有什么吩咐吗?赶紧接通了,笑着说:“冯哥,有什么指示吗?”
原本傅华想直接称呼冯舜为冯秘的,想了想不对,那样一来显得自己小气,二来明显表示自己对冯舜有了意见,无论从哪个角度上都是不应该的。
官场实际上是一个舞台,你要在其中如鱼得水,就要学会演戏,你要扮演的是一个角色,而不是自己。这个角色要求你喜怒不形于色,甚至你越生气,越要表现得高兴。
冯舜笑了笑:“老弟,没生我的气吧?”
傅华笑笑:“冯哥说笑了,我知道你肯定是当时不方便说话。”此时,傅华已经醒悟到为什么冯舜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了,那是孙永可能在他旁边。
果然,冯舜说:“你说得不错,孙书记当时在旁边,我不方便说话。”
傅华说:“是不是我什么事情做得不好,让孙书记生气了?”
冯舜笑了笑:“老弟说反了,是你这个驻京办主任做得太好了。”
傅华愣了一下,问道:“冯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别跟我打哑谜啊。”
冯舜说:“你引来的融宏集团的项目太过于优质,已经引起了省里的重视,尤其是陈彻说这还是第一期工程,留下了很大的想象空间。郭奎省长亲自来海川考察了这个项目,给了很高的评价,表扬了曲炜市长,并要求市里对融宏集团加大配合力度,力争把后续项目也落户在海川。”
傅华困惑地说:“这是好事啊,这不单是海川市政府的荣誉,也是海川市委的荣誉啊,孙书记怎么会不高兴呢?”
冯舜笑了笑:“老弟到底是忠厚人,你这么想,可曲市长不这么想啊。”
傅华愣了:“不会的,曲市长一向认为市政府是在市委的领导之下,做什么都与市委的英明领导离不开的。”
冯舜笑笑:“老弟啊,如果你还给曲市长做秘书就好了。你知道曲市长在向郭奎省长汇报时是怎么说的吗?他说那都是在他的领导下,市政府一班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只字未提市委,似乎市委与这件事情无关一样。话说陈彻到访海川,孙书记不也亲自出面接待了吗?孙书记对接待陈彻也做过几次重要的指示,怎么到了评功论赏的时候就没他的份了吗?”
傅华心里暗自埋怨余波没经验,如果还是自己做曲炜的秘书,肯定会在汇报稿中着重提一下市委所做的工作,强调成绩是在市委的领导下形成的。虽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主要的工作是谁做的,但这形成了一种尊重,即使形式大于内容,可总是一种对市委的尊重。
更何况孙永对融宏集团落户海川的事情也是极为重视的,不但几次出面接待陈彻,更对接待陈彻考察的整体工作极为关心,对此做过几次很重要的指示。曲炜在报告中对此只字未提,难怪孙永会生气。
傅华笑笑说:“冯哥,这个孙书记可能误会曲市长了,曲市长是不会刻意忽略孙书记的,他是个直率人,考虑问题不会那么周详。你我都是做秘书的,应该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冯舜说:“我明白是在曲市长的秘书那里,可是孙书记明白吗?孙书记对这件事情很不高兴的,你是始作俑者,没你融宏集团也不会在海川出现,对你有所迁怒也很正常。”
傅华苦笑了一下:“看来我是受了池鱼之殃了。”
傅华心中明白,孙永迁怒自己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融宏集团,更重要的是自己曾经是曲炜的秘书,是曲炜一手提拔的亲信。
冯舜说:“老弟啊,那个余波是怎么回事啊?做什么事情都傲了吧唧的,好像他比曲市长官还大一样,你跟他交接的时候怎么也不交代一下他要注意什么呀。”
傅华苦笑了一下,说:“有些事情可以交代,有些事情是可做不可说的,要靠个人去领会,我怎么交代?”
傅华心想:我总不能交代余波,什么事情都要让着孙永那边吧?那样的话传到曲炜的耳朵里他会怎么想啊。
余波是东海大学政治系的硕士研究生,考公务员进到海川市政府不久,是曲炜自己选拔的,与他当初选择傅华的理由一致,都是出于爱才。
现在看来这个余波才华倒不是没有,可是有点恃才傲物,这可是做秘书的大忌。秘书本身就是为首长服务的工作人员,他的工作不仅仅是帮领导处理文字,他实际上是领导面前的一道保护屏障,要有谦卑的态度才能帮领导处理好事务。否则不但会办不成好事,而且会害人害己。
冯舜笑笑:“也是,不过这个余波也太不地道了点儿。”
傅华说:“有机会我说说他吧。”
冯舜说:“先不要管他了,我跟你透露一下,这一次孙书记进京,要去拜访一下郑老,你准备准备。”
这个郑老是一位海川籍的老将军,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在党内有着很高的威望。现任东海省委书记程远曾经做过郑老的秘书,因此对郑老很是尊重。
冯舜说孙永要去见郑老,傅华敏感地意识到问题越来越复杂了,是不是因为融宏集团的事情,孙永感受到了曲炜对他地位的威胁,进京来寻求救援来了?
傅华说:“我会做好这次接待的,你放心吧。”
冯舜说:“老弟啊,我希望你能重视这次接待。我们这些人都是为领导服务的,领导们的想法很多,我们有时候尺寸很难拿捏,但是有一点首先要保证,我们都是些小卒,保全自己很重要,不要为了一时意气,成了别人争斗的炮灰。你这个驻京办的位置又很显眼,怎么做多动动脑筋。”
傅华心沉了下去,从冯舜的言语间可以看来曲炜和孙永之间的斗争已经拉开了序幕,自己在其中如何处理,还真是一个问题。
自己倒无所谓,大不了这驻京办的主任不干了,如何能在这场争斗中保全曲炜,还真是要好好想一想。
傅华说:“谢谢冯哥提醒了,我知道怎么做的。”
冯舜说:“那就好,挂了啊。”
放下电话,傅华就开始犯难了,办事处对在京的海川籍有力人士都是了解的,据说这个郑老是一个很正统的老革命,几任驻京办主任都去拜访过他,他都不假辞色,带去的海川土产也拒绝收下,这样搞下来,郑老表明了自己不愿参与地方事务的意思,驻京办就不好再去打搅他了。
傅华上任以来,很快就了解了这个郑老的情况,也知道这样一位重量级的人物对海川市的重要性,可他并没有贸然地找上门去拜访,他知道要想跟这样一位人物打交道,必须找准切入点,否则他也会跟几位前任一样,铩羽而归的。
眼前的当务之急是孙永来北京就要去拜访郑老,傅华并不清楚孙永跟郑老以前有什么关系。如果只是泛泛之交,以地方官的身份来拜访,那郑老很可能出于对父母官的尊重,敷衍地接待一下,可能并不能对孙永有什么好的印象,甚至有可能将孙永带来的礼物归还,那孙永此行就会空手而归,这会越发恶化孙永对驻京办的印象。
同时,傅华还不能为这次见面准备太过贵重的东西,这是因为一来,郑老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傅华也不知道什么东西会让他感觉珍贵;二来,郑老到时候收下还好,如果他不收,孙永一定会注意到东西的价值,以他目前跟曲炜之间的斗争形势,说不定会成为他找驻京办麻烦的理由之一;三来,目前驻京办的资金只够几个工作人员发工资用,也拿不出一大笔资金来买礼物。
再有一点,傅华也搞不清楚这件事情对曲炜可能造成的影响,孙永和曲炜现在关系微妙,自己在其中稍微不慎,帮助孙永占了上风,就有可能影响曲炜对自己的印象,这才是傅华最担心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曲炜是对他有恩的,他并不想给曲炜留下他忘恩负义的感觉。
傅华想来想去,还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最后他拨通了曲炜的手机,他觉得还是把孙永来北京的情况跟曲炜说说比较好。
曲炜接通了电话,笑着说:“傅华啊,找我有什么事情啊?”
傅华说:“是这样,曲市长,孙书记要来北京了,你知道吗?”
曲炜说:“我知道,他明天去北京开会。”
傅华说:“他这次来不仅仅是开会,他要见见郑老。”
曲炜说:“他要见就让他见吧。”
傅华见曲炜气定神闲的语气,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过于紧张了,就笑笑说:“那我就陪他去了。”
曲炜笑了:“去吧,做好你一个驻京办主任的职责就好了。”
傅华笑笑:“那好,我就跟您汇报这么件事情,您和阿姨最近身体怎么样?”
电话那边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炜,你在干吗啊?快过来啊。”
傅华愣了一下,这个女人说话声音甜甜的,绝对不是曲炜的妻子,这是谁啊?跟曲炜说话又这么亲密。
傅华还正在思考这个问题,曲炜说话了:“好了傅华,我这边有事,挂了啊。”
傅华只好说:“再见,曲市长。”
曲炜挂了电话,留下傅华在那里猜测电话里的女人究竟是谁,按说余波肯定会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一个领导的行动是很难瞒过秘书的,可是傅华却不能打电话询问。他已经不再是曲炜的秘书了,如果贸然询问,会让曲炜误会他打听领导的隐私,这可是官场上的大忌,即使曲炜曾经那么赏识过他,也是不能允许他这样做的。
看来自己到驻京办,改变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运,连带周边人物的命运也发生了变化。傅华不禁更为曲炜担心起来,听他那个春风得意的语气,根本就没意识到孙永已经对他有了很大的意见。人家已经磨刀霍霍了,可他还在跟女人厮混,沉醉在温柔乡里,根本就没有一点居安思危的意识。
不过目前傅华最紧要的任务,就是安排好这次孙永到京的行程,他现在更不能给孙永以把柄了,那样他将会成为孙永攻击曲炜的一个着力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