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听到小枫改变主意带小北来北京的消息，储红兵才暗自惊叹在白烂漫妈的事情上，自己的决策是多么英明。
可是从今天上午起，白烂漫就连连打电话要他救急，原来是这几天来，她妈一直唠叨她对象的事，说她别的事不盼了，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眼闺女的对象。
“我猜，她肯定是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她肯定是知道自己的病情了，你说，她又不是傻瓜，她周围的人突然对她这么好，再说，她自己的身体自己也有数呀，她能猜不到么？”白烂漫哽咽着说。
储红兵隐隐有些担心，小心问道：“那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白烂漫沉吟一下，突然提高了声音，“这么说吧，我要你做我的男朋友。当然，你别太担心，只是我妈面前的男朋友，你也别以为我是拿我俩的那点事要挟你。我白烂漫没下作到那种地步，我妈在北京也就待这几天，三五天她就该回去了，这几天里你做我的男朋友，让我妈高兴高兴，让她知道她闺女的对象是个成功人士，让她高高兴兴地不要带着遗憾离开。”
虽然已有了预感，但听白烂漫说出这些话来，储红兵还是感到很惊讶：“小白，那天我不是见过你妈了吗？你不是介绍我说是你一普通朋友么，你再说我是你男朋友她也不信呢，你还是另找一个吧，你朋友圈也不小是不是？”
“储总，都这个时候了，你让我上哪儿去找一男的当我对象啊？我朋友圈是不小，跑保险的，跑传销的，还有同我在地下通道发过小广告的，可这些人能做我对象么？哪一个像是个男朋友的料，哪一个算是成功人士？再说，我向谁开口求人当我男朋友呀？想来想去，没辙，我还是跟你熟，跟你亲，这个角色只有你来当。”
“可小白，我从一普通朋友到你对象，这转变你妈会信吗？再说，作为你的男朋友，当初为啥不说清楚？既然是你男朋友，那这几天为何不露面，老丈母娘来了，我这女婿跑哪儿去了？”
白烂漫在那边“哧”地笑一下，这是这几天来储红兵听到白烂漫的第一个笑声，“没事儿的，储哥，我都解释好了，至于你这几天没露面的原因，我说你去外地谈合同去了；另外，你不是担心身份的转换，我也想好了，我说你这人天生腼腆，岁数又比我大，你有点不自信，怕老丈母娘相不中，第一次见面时就没敢暴露身份。”
听白烂漫说得合情合理，丝丝入扣，储红兵无语了。愣了半天，他才想起一个最好的挡箭牌来：“小白呀，我老婆和女儿这就要来了。”
“哪天？”
“今天晚上。”储红兵实话实说。
“但是，我都说你是我男朋友了。”白烂漫急了。
“可，我老婆要来，我如何分身呀？”
那边半晌没说话。储红兵以为白烂漫动摇了，就想趁热打铁，“你就对你妈说，我谈合同还没回京。”
“我已告诉我妈你已经回来了呀！”
“啊？”
“而且，明天不是元月一号吗，我还向我妈保证说，明天你保证能来同她一起过阳历年。”白烂漫小声说道。
天！储红兵彻底悲摧。
“储哥，我，我也没想到你老婆要来的嘛，你看我都答应我妈了，你说该咋办？我总不能说你不想见她吧？你看，她都一个将死的人了……”电话里传出了白烂漫的呜咽声。
储红兵心软了，想起白烂漫在这几个月里陪他度过的寂寞时光，她从来没求过他什么，就连房租也是按月交的，这个要求如果不答应的话，自己可真就不算个人了。想到此，储红兵便说道，“好，我答应你，不过，见面也得等到晚上，我女儿来了，我都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了，我得陪她玩玩，我不能大白天的把女儿扔下去，给你当冒牌男友。”
白烂漫又哽咽了一声，道：“好，晚上就晚上，我安排一桌饭，你能参加就太谢谢你了。”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白烂漫问安排在哪儿吃饭比较方便，储红兵说还是订在金源吧，这边近，有个什么事也好处理。储红兵又说，“从今晚开始，你不要打电话给我，信息也不要，方便的话，我会打给你。”
白烂漫当时答应得很痛快，可这刚多会儿的工夫，她竟然又冒险发来了信息。储红兵给她打过去，带有警告的意思：“小白，不是说好了么，你别打电话发信息了，幸亏是夜路她开得慢，如果是白天的话，她早该到了，万一被她发现，这个元旦还能过吗？”
白烂漫说：“我猜这个时候她也没到，我发信息就是怕你变卦，我妈刚刚还问我明天晚上该给你包多少红包呢？我说不用，你有钱。我妈说，那可不一样，给刚见面的女婿红包是天经地义的，人家再有钱，这红包也该给的，要不人家就该说这丈母娘小气不明事理了。”
储红兵听后简直是哭笑不得。
元月一日，吃罢早饭，储红兵说要带小枫母女好好看看他们的“家”。没多远的路，可一路上老堵，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本是半小时的路程，却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好像是全国人民都在这一天集体进京了。小枫叹口气，刚要大发感慨，却被储红兵适时堵回去了：“你说这些人咋都往北京涌呀，就连过个节也不在家好好待着，这为什么呀？”没待小枫讲话，又自答，“吸引人呢！”
小枫撇嘴：“拜托，这是元旦好不好，又不是旅游旺季，这人也是啊，都吃饱了撑的往北京溜达个啥？”红兵笑一下，“这就说北京聚气呀，人气，财气，都聚。”
一家人说着笑着，便到了“永翌公馆”。虽说在车里温暖如春，但下车后还是觉得冷飕飕的。这处楼盘已初具规模，四周用砖围了院墙，写了一圈广告语：永翌公馆，一劳永逸。
售楼处没人，大门上贴张红纸，上写：一期已售罄。
储红兵又发感叹：“看看，怎么样？我的决策英明吧，一般开发商都是这样的，一期便宜，二期贵，三期更贵，以后会越来越贵。小北，你妈当时还不同意，幸亏我采取了先斩后奏的策略，要不我们现在还只能望楼兴叹呢。”
“我妈就是一个乡野村妇，目光短浅，什么事让她一搅和都要乱套。”小北还在为昨天的事耿耿于怀，对妈妈当然是采取了打击报复的态势。
“哦，我把你个小没良心的……”小枫举手，小北扭身躲进红兵腋下，嘻嘻笑着求救，“爸，你看我妈打我，在家里她老这样欺负我的……”红兵借阻挡的动作，顺势把小枫也搂进了怀里，母女俩一个在腋下，一个在怀中……红兵的眼睛一时竟有些酸涩，有好久，他都不曾感受这样的温情场面了，这几年他背井离乡，闯荡京城独自打拼，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好在苦尽甘来，这一切在不久的将来都要结束了，他们一家，相亲相爱的一家，就要在北京这个大都市里占有一席之地了，北京人有的，他都要给予她们，他要给予她们一个家，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此刻，储红兵感到了自己无比强大。
午饭是在“永翌公馆”对面一家“湘菜馆”吃的，他们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在这里能一眼看到他们未来的家。落座的时候，顾客还不算多，可就一会儿工夫，几乎都坐满了，四周吵得小枫耳根子疼，可红兵却很享受，他抬头瞅一眼他们的“家”，再低头美滋滋吃一口菜，小枫同小北笑说：“瞧你把爸美的。”
饭后，几个人又一起赶到了四惠。小许见了小枫叫声老板娘，便向红兵汇报，说这两天的情况不太好，一套也没租出去，红兵拍拍小许肩说，没事，这是租房淡季，过了年就好了。虽然红兵这样说，但小枫也看出了他眉宇间的淡淡哀愁。是，这地方投资太大了，当初，红兵信誓旦旦地说多久能回本金，现在看来够呛！什么生意都是一算一个财主，但真干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她知道，那些租不出去的房子，也就只好干挺着了。
小枫觉得心里堵着了，又想起了杜鹏程的钱，刚才的好心情瞬间已消失了一多半。但小北却不知愁，没一会儿便同小许混熟了，要他带着自己逐层参观去了。
“有时候步子也不能太大了。”小枫盯着地面。
……
“有时候，也得量力而行是不是？”
……
“租不出去，不是干赔租金么？”
储红兵还是不说话，小枫烦了：“你怎么回事呀，哑巴了！”
“瞧你那点心眼！”储红兵不开口便罢，一开口便把小枫噎个白瞪眼，“我说丁女士呀，怪不得闺女说你，你果真是乡野村妇呀，果真一个目光短浅，瞧你那点出息，啧啧！”
小枫刚想发作，见小北同小许已经回来了，便强忍怒火，狠狠瞪他一眼。
回来的路上，储红兵问小北：“还想上哪儿玩？闺女？”
“爸，电玩。”
“这么大了，你还当你十岁呀，玩什么电玩，姑娘家家的，闹不闹呀？”小枫想起电玩城里的场面就头疼，急忙打岔。
小北又告状：“听听，爸，你看她处处跟我作对，什么都不要我干，还当妈呢。”
小枫正想说话，只听储红兵附和着小北说：“好了好了，闺女，不听你妈的，咱去电玩城，爸爸跟你一起玩啊。”
那天下午，在电玩城外面的长椅上，小枫共接到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姚茉莉打来的。姚茉莉开始了妊娠反应，她赖叽叽地说：“都难受死了，一点东西都不想吃，吃了就吐。”小枫打住她，“我怀我们家小北那会儿，反应比你还厉害，吃什么吐什么，但我还是吃，我想肯定多少能吃点儿。别矫情了啊，你以为好好的能当妈呀，振作起来，好好吃饭，不为自己，为了孩子也得好好吃。”
姚茉莉说：“别说吃，就是看着那些饭我都想吐。”小枫说，“那你就闭着眼吃。”姚茉莉笑，“你还别说，这办法好。”两人聊了会妊娠反应的感受，姚茉莉又说，“郭银川儿子回来过元旦了。那小子知道我怀孕了，同他爸在卫生间里吵吵了。”
“吵吵啥？”
“他骂他爸老糊涂，说他放着清闲日子不过，自己找罪受！他说他原先还想有钱了，就带他爸每年旅行一次，可现在他把这计划收回，那儿子又说，你就让那女人肚子里的养吧，不过那得等二十年以后，那时你都七十了，你还跑得动么，你就让那小子背着你跑吧。”
“你没生气吧？”小枫担心姚茉莉生气动了胎气。
“我没生气，我挺会换位思考的，我想我如果是那儿子，没准比他还厉害。说到家，那小子对我还没怎么着呢。”
“啧啧，茉莉呀，行啊，这刚怀上就满是母性的光芒了。你这样想可真就对了，允许那孩子说三道四，现在的孩子们啊，就是亲妈再想生个小弟小妹的，那大的还都阻三挡四呢，更别说人家老郭那儿子二十多了，都是成年人了，他老爹再养个小的，他不觉得别扭啊？”
姚茉莉继续，“那小子说了他爸半天糊涂，最后又说，他爸真想生个小的他也挡不住，他要他爸提前写个保证书，保证他老了养不了，别往自己身上推，他可不想再背一累赘。”
“老郭怎么说？”
姚茉莉笑一下，“你都猜不出老郭说了句啥？”
“啥？”小枫感到很好奇。
“他说，‘儿子’咱爷俩还写啥保证书，写了保证书不就道外了吗，再说，人家不还有他妈吗？他妈年轻啊，他妈能养啊。’那儿子又说，‘说你老糊涂，你还真老糊涂，他妈本身就一高龄产妇，都人老珠黄了，就是勉强能生吧。她能年轻到哪儿呀？’听了这话，我简直要炸了，我真想一脚把门踹开骂那小子一通！”
小枫也跟着紧张：“你可别那样，跟个泼妇似的，有损你的美丽形象。”
“他都骂我人老珠黄了，我还要什么美丽形象呀？”
“接下来……”小枫身临其境般地安抚。
姚茉莉笑：“接下来，就在我正想踹门那空，我听老郭说一句话，差点没把我笑喷了……”
“啥话？”小枫一直提溜着的姚茉莉临门一脚，心放下了，只有好奇。
“他说，儿子啊，我和他妈都老了，没法养了，你是他大哥，这接力棒还不就你接呀？”
小枫听了忍俊不禁，笑问：“那孩子接下来说啥？”
姚茉莉说她接下来没听清，因为她站门口当时都快笑喷了，哪里还能继续窃听下去。
第二个电话是储丽霞的。小枫原本想把储红兵抻回去，一同回江城过个元旦，可小北一闹这事，她就临时变卦来了北京，临来时她先给储丽霞沟通了一下，储丽霞疼弟弟，很痛快：“行，你就去北京吧，别让红兵来回跑了。”小枫听了这话觉得别扭，哈，你弟弟来回跑累，难道我一个女人来回跑就不累呀？但又一想，老话讲，亲是亲疏是疏，人家疼弟弟也无可厚非，便道，“那，你可去爸那边一趟呀。”
储丽霞答应得很好：“行，我下午回爸家，你放心吧。”
可是，这会儿储丽霞打电话过来，小枫猜不透她有什么事，不免隐隐有些担心，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说来说去，原来是这储丽霞是生老储气了，她怪老储没打电话给她。
小枫听了觉得好笑，道：“嗨，这算个什么事？他喊不喊的你不都得过去么？再说我来北京的时候，我就打电话给爸了，他已经知道你和姐夫要陪他一同过节的，他还打啥电话？”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妈在的时候，我哪怕是一会儿到不了，她也一遍遍打电话催，可爸倒好，这个点了我还没过去，他也不急，连电话问问是咋回事都不问，你说有他这样当爹的嘛？”
小枫哭笑不得，想，这个大姑姐事真是越来越多，但这话又是不能说的，便说：“快别乱想了，爸指不定有多着急呢，又不好意思摧，你快拾掇拾掇过去啊。”
打完电玩，小北嚷嚷着饿了，一家三口便又在电玩城的楼下吃了饭，然后打道回府，上了车小枫便闭目养神，剩下父女俩在说话。
储红兵问：“怎么样，嗨不嗨？”
“嗨是嗨，不过……”
红兵心里一紧，回头问：“不过什么？”
“就是还缺了那么一点点，”小北嘿嘿一乐，伏过身子，摩挲着红兵的耳垂道，“老爸，晚上去Ｋ歌怎么样？”
“妮呀，饶了老爸吧，我这会儿还觉得在丛林里穿梭着四处找敌人呢，再去唱歌，受不了。下回啊，等段时间你不就放寒假来北京么，到那时我再找时间陪你唱啊，唱个够！”说罢又侧脸朝副驾上的小枫努努嘴巴，小声道，“瞧你妈都陪了咱们一天了，都要累坏了，别再让人家有意见啊，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回家看元旦晚会吧。”
小北瞅眼恹恹欲睡的妈妈，只好说道：“……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