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清风又叹息一声,吩咐李思文:“思文,喝茶,这事别放在心上,像你这么年轻还能固守法规红线、心志坚定、工作能力又强的人可不多,我希望你能一直这样认真、踏实地工作,即使我不在狮子县了,我相信你一样能赢得新领导的赏识。”
李思文点点头,于清风转脸一笑,说:“不聊这个了,明华说了,我除了泡面功夫了得外也没别的拿手菜,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们一人来一碗泡面吧。”
李思文见于清风不再继续他的话题,心里明白,于清风这次叫他过来,表面上是说他要调走的事,实际上是勉励自己,这何尝不是对他的信任和关怀。
于清风说自己泡面功夫了得,实际上却很差,不过三个男人依然吃得不亦乐乎。
李思文把心里的包袱放下后,心情好多了,只是记挂着工作上的问题,严文明与村民土地的纠纷,与黄仕福勾结,这些问题都没有进展,现在他也不想跟于清风汇报这个问题,一来他还没有掌握确切的证据,二来,事事都指望领导解决,那要他这个办公室副主任有什么用?
吃过面后,李思文和唐明华告辞回家,于清风叮嘱李思文要多注意休息后就目送他们离开了。
李思文感觉心里有些堵,于清风虽然没说得太透,但他眼里那一丝若隐若现的忧虑却没逃过自己的眼睛。
与唐明华并肩走了一程,唐明华拍了拍李思文的肩膀,说:“晚了,回去早点儿睡,明天还要上班。”
“好,唐书记也早点儿休息。”
唐明华笑了笑,又叮嘱了一句:“有事就直接给我打电话。”
回去后,妹妹思怡已经睡了,李思文也不去惊扰她,轻手轻脚地洗脸上床,只是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
第二天吃过早餐,李思文提了公文包去上班,八点十五到。到八点二十五,县委办各科室的人都到了,没有一个人迟到。
看来开掉曾美丽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不过李思文也没怎么开心,现在他们不敢迟到,那只是“不敢”,是被他的雷霆手段吓到了而已,离“不能”和“不想”还有相当长的距离。
看了一会儿资料,打扮得漂亮清爽的袁丽萍进来了,拿了一封信递给他,一边皱着眉头道:“李主任,有封举报信……”
“哦,什么内容?”李思文头也没抬地问。
袁丽萍哼哼道:“你看吧,居然是举报你和我的,匿名信,子虚乌有的事,哼哼,缩头乌龟。”
“呃……举报你跟我的?”李思文怔了怔,倒是有些好奇,举报他不奇怪,但同时举报袁丽萍就有些怪了。
信纸是普通的信纸,上面的字却不是写的,而是用打印机打的,然后再一个字一个字剪下来贴到信纸上。
弄得这么麻烦,显然是怕露出形迹,李思文展开信纸,发现检举的内容居然是说他办事武断,胡乱干扰农村基层事务,又说他贪图美色,借口出去办事,挑漂亮下属陪同……
李思文一挑眉,这个检举其实不像是检举,反而像是警告,如果是检举的话,那这封信寄投的地方不应该是县委办,而应该是纪委或者县领导办公室,投给被检举的人那还能算是检举吗?
李思文并不怕,身正不怕影子斜,只是袁丽萍显然就没他这么冷静了,一张俏脸很是气愤。
“你先出去吧。”李思文摆了摆手。
袁丽萍脸色相当难看,一边往外走一边嘀咕:“别让我发现是谁投的检举信!”
投检举信的到底是什么人?李思文拿出县委办的人事资料翻看着,写这封信的会不会是县委办的人?
正沉思间,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李思文迅速拿起电话:“你好,我是县委办李思文,你哪位?”
“我,谢学会。”
“谢县长?”李思文愣了愣,没料到是谢学会的电话,“谢县长,您找我有什么事?”
县长打电话过来是很正常的事,县里经常会有一些工作或者会议准备等事情吩咐,但是李思文来的这几天,谢学会还从未给县委办来过电话。
谢学会的声音很严肃,李思文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小李,今天一早我就接到县企管局那边的电话,说你公报私怨打压县里的企业。小李,这事到底有没有我们暂且不论,你作为县委办的主要领导,有一点应该明白,那就是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行,要以大局为重。目前有几家大企业刚向我递了意见书,说要把狮子县的经营项目迁到其他县市。小李,这个责任你负得起?”
李思文心里一沉,他的步子还没迈开,对手就向他接连开炮,连谢县长都被惊动了,向他施压,对手的能量可真不小啊。这通电话既是对李思文的打击,也是赤裸裸地向他示威。
谢学会的语气很严厉,这一点李思文能理解,说到底政府负责全县的经济发展。企业撤离,直接影响县里的经济涨幅、居民收入、社会稳定等等,难怪连谢县长都坐不住了。
李思文沉吟片刻才回答:“谢县长,公报私怨的话我不知从何说起,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绝不会把个人私事扯进工作中来,我所做的工作都是在国家法规制度框架之内的。我更不会针对县里的任何企业,如果我的工作影响到了某个企业的话,那也是因为这个企业有违法违规的嫌疑,企业要生存发展,我们可以从各方面给予适当支持,但必须在政策法规允许的前提下,反之,这样的企业是不值得我狮子县挽留的。”
电话那头,谢学会沉默下来,李思文听到“呼呼呼”的喘气声,谢县长肯定被气得不轻。
本来李思文对南新区黄仕福等人参与违规圈地项目,还处于怀疑、搜集证据的阶段,并未最终确认。之前李思文派袁丽萍出面查询村主任严文明等人,也是试探,没想到,这打草惊蛇的举动会引来对手如此激烈的反应。这让李思文更加肯定,对方在这个项目上必然存在违规问题,否则不会对李思文如此忌惮,轮番施压。
李思文个人不想以这种违规的方式来留住企业,那样确实能留下不少企业,也能创造一定的经济收益,但也等于是给自己、给狮子县埋下了定时炸弹。既然是炸弹,那就肯定有爆炸的那一天,这种方式会让炸弹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谢学会沉默片刻后,声音低沉下来:“你不要跟我拿腔拿调的,我们狮子县的经济情况排在北川各县的后面,要求迁走的几家企业又是我们县的龙头企业,如果他们真的迁走的话,我们县的经济会衰退两成,这个责任,你、我甚至是于书记,谁都承担不起!”
李思文叹了口气,谢县长的忧虑他明白,但作为一县之长,他怎么就想不清楚呢,自己是希望企业在法规许可范围内发展,这样才能形成良性循环,保持长久的生命力。谢县长一心只求把狮子县的经济推上去,至于其他都可以适当放宽,甚至不予理会,这种只讲政绩而不讲规则的行为最终只会为他埋下苦果。
谢学会听李思文叹息了一声,却没有回答他,这就等于不理睬他了,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低声说:“希望你明白事情的严重后果!”
“咣……”
电话里头传来一声响,接着是一阵忙音。
李思文又叹了口气,一脸怔忡,这才到新岗位几天啊,无端把谢县长给得罪了。可要让他不作为,睁只眼闭只眼不予追查,那他这个县委办副主任当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个县委办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想通了这层,李思文把心思放开了,该怎样就怎样吧,既然领导把自己调到这个岗位,他就必须负责到底,任谁都不能动摇他秉公执纪的决心!
“我站在,冽冽风中……”
忽然一声响,把沉思中的李思文吓了一跳,惊醒后才发现是他的手机铃声。
拿出手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刘正东局长”。
李思文怔了一下才接通电话,还没说话,刘正东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在电力宾馆的停车场,给你五分钟时间,过期不候!”
李思文还没回答,刘正东就咔嚓一下挂断了。
这个刘副局,不愧是警察出身,这干净利落的风格甚是符合李思文的胃口。
看来求他办的事有眉目了,李思文一阵兴奋,立马动身赶过去。刘正东虽然性子有些古怪,但人品很正,是个做事极有效率的人。
电力宾馆离县政府不远,步行的话要五六分钟,不过刘正东只给了五分钟。李思文不敢怠慢,一路狂奔,转弯,过马路,从电力宾馆大门进去,长方形的停车场上停了六七十辆车。
李思文四下寻找刘正东的踪影,除了几个保安外倒是没看到别的人,右侧停着一辆没熄火的警车,只是那个方向太阳光晃眼,看不清楚车里的人。
李思文心里一动,走过去想看看驾驶位上的人是不是刘正东。走过去后,驾驶位左边的车窗玻璃缓缓放下,露出刘正东方方正正的国字脸。
“东西给你,以后可别让我干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事儿了。”刘正东递了一个大大的信件袋出来,哼哼着说。
李思文接过袋子笑笑道:“刘局,如果有,还得让您干!”
“赶紧滚蛋吧!”刘正东笑骂了一句,开着车走了。
李思文苦笑着直摇头,这个刘正东,事儿干了又死要面子。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李思文把门反锁后坐到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等心情平静下来后才缓缓取出袋里的东西。
因为期待,所以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