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中原脸色一正，正正经经的说：“小丽，叫厨房的老李他们多整几个新鲜的食物，这位是刚到任的厂纪委李书记！”

“李……书记？”小丽一愣，跟着脸色就变了，赶紧点头答应，转身就急忙跑了出去。

她可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年轻男子竟然就是这几天闹得整个酒厂闻李色变的纪委书记李思文！

郑中原堆着笑脸对李思文道：“李书记，小丽是干部餐厅里的服务员，小餐厅这边有四个服务员，有两个专业的餐点师傅，还有两个中西餐的大师傅，菜式餐点都还做得相当不错，等会儿李书记尝尝……”

李思文“哦”了一声问：“这两边的干部和职工餐费分别要多少钱？”

“不贵不贵，不论是中早饭餐，我们干部餐厅这边是吃一顿按五块钱计算，其他的由厂里补贴，职工餐厅那边是按样式计算餐费，素菜两三块钱一份，荤菜六七块，八九块不等，职工是看菜自由要餐，当然也有很多职工不在厂里吃，有些职工是自己从家里带饭来吃，有的在酒厂外边的餐馆里吃。”

总算是听明白了！

李思文点点头，然后站起来说：“郑科长，这个餐我就不吃了，我到外边吃馒头喝粥去，我比较喜欢那个！”

“到……那边吃？”郑中原又是一怔，本想拍个马屁的，却没想到李思文不领情，硬要到职工餐厅那边吃！

想了想郑中原忽然全身一震，却是想起来李思文是酒厂的纪委书记，他来就是要查贪治腐的，自己怎么还偏偏往他的枪口上撞？

这不是给自己找难堪吗？

“李……李书记，等等我……”

郑中原吓得一身冷汗冒了出来，撒腿就跟了出去，出去时正碰上小丽端了个碟子过来，见他跑出去就问：“郑科长，李师傅让我先给你和李书记拿一点刚烤出来的小点心尝尝，后面马上准备其他的点心菜式……”

“吃个……不吃了！”郑中原看也不看就恼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向小丽直摆手，

李思文回到职工用餐大厅里，在柜台要了两个馒头和一碗粥，柜台那儿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妈，夹了两个馒头，又顺手拿了一个碗就着铝桶里的勺子盛了一碗粥，端了碗和碟子摆到柜台上说：“三块！”

大妈的拇指都浸在了碗里的粥里，郑中原看得直皱眉头，但当着李思文的面又不方便说什么。

李思文倒是没怎么在乎，从裤兜里掏出几块零钱付了，然后一手拿碟，一手端碗，转身望了望后，又径直往那几个还在吃早餐的职工那儿走过去，挨着他们边上坐下来。

郑中原苦着脸向柜台里的大妈吩咐：“也给我来一份。”

那大妈看也没看他，跟后面的同事说着话，照旧装了两个馒头和一碗粥，“乒”的一下摆在了柜台上。

郑中原终于忍不住低声恼道：“讲点卫生行不行？重给我装一碗粥！”

大妈还从没听见有人对她这样不满，顿时发恼道：“就这样，你装什么装……哎呀，是……是郑科……科长啊？”

回头一瞄见是郑中原时，那大妈就慌乱起来，赶紧重新找了个碗，又生怕不干净，还特地拿干净的洗碗布擦了擦，然后才小心的盛了几勺子粥。

就是没搞清楚郑中原怎么会来职工食堂吃饭，酒厂那么多的干部可没有哪个来职工餐厅吃过，所以她从不担心领导干部会来找她们的麻烦，说起来也是，干部食堂那边高档，卫生条件极好，几个大师傅是想着法子弄新鲜的东西吃，有这待遇谁还不懂享受啊！

李思文一手拿了馒头，一只手端碗喝了一口粥，然后问旁边那几个职工：“食堂的伙食怎么样？”

挨着他的那个职工三十多岁，本来他们也不认识李思文，但见之前郑中原陪他一起进干部餐厅的，所以也知道了，听他一问，略有些拘谨的回答：“还可以吧……”

郑中原这时也端了碟子和粥过来，挨着李思文坐下，一边又笑着说：“李书记，职工餐厅的馒头就是好吃，我一顿至少要吃三个！”

原本准备说话的职工见郑中原也过来挨着坐下，当即就闭口不说了。

几个职工把剩下的馒头三两下吃完，又喝净了碗里的粥，之后一个个向李思文和郑中原打了个招呼，这才一起走了。

李思文望着这些职工的背影若有所思，可以肯定他们跟自己这个纪委书记有鸿沟，从他们对郑中原的态度来看，是不敢对抗，但又默默痛恨的态度。

这说明酒厂管理层与职工关系脱节啊！

李思文吃着馒头思考，而郑中原嘴上说喜欢吃馒头喝粥，但吃满头的时候却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至于那碗粥更是一口都不喝，想起食堂大妈那个浸在粥里的大拇指，他就感到恶心，但面上他还得装样子。

“郑科长你慢慢吃，我先走了！”李思文吃完饭起身要走，他早瞄到郑中原那种假装喜欢却又难以下咽的表情，这个保卫科的郑科长给他的感觉就是很“虚伪”。

郑中原一骨碌站起来就想跟李思文走，又给李思文一把按了下去，指指馒头粥道：“郑科长，把早餐吃完再走，不要浪费也不能浪费哦！”

郑中原一愣，低头瞄了瞄他那几乎没动的馒头和粥，顿时有些尴尬的讪讪道：“是啊是啊，不能浪费，不能浪费……”

李思文一句话就将郑中原留在餐厅里了，不过也就在这个时候，郑中原身上的对讲机忽然响了起来：“郑……郑科长，你赶紧到厂门口来，出事了……有几百上千个职工闹事……”

“什么？”郑中原顺势就推开了馒头和粥。

李思文也是一惊，赶紧吩咐郑中原：“走，去厂门处看看！”

现在的酒厂正处于风雨飘摇中，就算是专职纪检的李思文也不愿意看到有什么群体事件发生，酒厂是要查处贪腐问题，但不等于要将整个酒厂捣腾个天翻地覆。

郑中原是酒厂的保卫科科长，防盗和治安问题是他的职责，以前有钱大卫那个副科长瞎指挥，出了事他可以找关系摆平，现在钱大卫倒了，出了责任也只有他郑中原一个人担了，所以他一听也有些心慌，跟着李思文跌跌撞撞就往厂大门处跑。

隔得老远，李思文就看见大门那边是黑压压的人群，又吵又闹，乱哄哄的。

再走近一些，就见一群人围着停靠路边的车辆发狠，十来个人挤着叫喊，一排四五辆车子没几下就全给推翻了。

郑中原看着这个场面惊得脸色煞白，抖抖簌簌的不敢过去，别看他平时威风八面，关键时刻却上不得台面，只有在以多胜少，以强凌弱的时候才能见到他出头的身影！

李思文加快脚步，也没理会掀车子的人，径直往人群扎堆的地方冲去。人群中，数百个人围了个大圈子，李思文隐约听到里面有人在大声说话，声音很嘈杂，但其中有一个人的声音似乎是关国成。

其他人都在喊什么“要工资”“把车砸了”之类的话。

李思文使劲往人群里面挤，人虽多，却没看到一个厂里的保安，显然都溜了，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头！

“让一下，请让一下……”李思文一边叫喊着，一边往里面挤，这时候谁也没顾得上他这个纪委书记。

李思文好不容易挤进去，只见中间是一块直径三四米大的空地，酒厂党委书记关国成给围在这里，关国成一张老黑脸急得满是汗水，叫得声嘶力竭，却没有一个人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