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清回过头,看一眼躺在地上的人,望着楚西辞,满脸都是问号。
“这怎么回事?”
楚西辞面无表情地踹了踹地上的人,说:“报警,就说有人抢劫。”
卿清掏出手机拨通了110,向警方说明了具体位置和情况,挂断电话忍不住问:“他是谁啊?”
“跟这个案子脱不了干系的人。”
“那为什么要抢劫我?”
“原因我还不能确定。”楚西辞说,“警察来之前他醒不过来,我们走吧。”
“去哪儿?”
“回家。”
卿清指了指楼上:“我家已经到了。”
“你家有什么好回的?”楚西辞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转身往外走,“跟过来,回我家。”
楚西辞似乎很赶时间,走出小巷,打了辆计程车原路返回锦绣家园小区附近取车。
黑色的高档轿车开出很远,坐在副驾驶上的卿清才从即将被他带回家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了戳身旁的人,布料柔软,真实……又如同虚幻。
“楚西辞……”
开车的男人视线看着前方路面,唇角微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好久不见。”
是真的好久好久……
她几乎刹那间红了眼眶,慌忙端正坐直了,一本正经的样子。楚西辞瞥她一眼,不禁好笑,正襟危坐来掩盖心慌,还真是像极了她,没出息的模样。
他淡淡问:“有话要说吗?”
卿清条件反射地摇摇头,反应过来,又点点头。
单单关于今天晚上,她想问的就已经太多了。
“你怎么知道那个男人在跟踪我?”
“我上楼之前见过他,他在楼下抽烟,像是等什么人。进入死者的房子后,我闻到了同样的烟味。”
“这能说明什么?”
“不能说明什么,我只是直觉他跟这个案子有关,后来经你验证,他的确脱不了干系。”
卿清问:“那为什么不把他直接交给陈队?”
“在找到证据之前,先随便找个理由把他关起来。”他看着前方路况,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寻常的小事,“他有过前科,短时间内出不来。”
楚西辞的作风,向来不会走寻常路。
“那你在死者家里的那些判断,是怎么得出来的?”卿清接着问。
楚西辞转了方向盘,高档轿车在路口转弯,暮秋微凉的风从半启的窗户袭入,沁人心脾。
“案发现场桌上有两个酒杯,只有一杯倒上一半,是死者的,没来得及喝,但酒瓶里容量不对。”他声音很淡,没有起伏也不带情感,“厨房放置的酒杯里有一个是新洗净的,底座留下的水渍还没完全干,应该是她丈夫喝过之后,她收起来了。”
卿清皱起眉:“她那么厌恶她丈夫?”
“也可能是怕第三个人会因此不高兴。她的卧室整洁,东西很少,少到有点奇怪。”
卿清去看过卧室,物什的确不多,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她有些困惑地看他:“东西是挺少的,但是,哪里不对劲?”
楚西辞看她一眼,说:“没有镜子。一个女人的卧室里没有镜子,却有六副墨镜,你应该清楚,她对自己的容貌极度不自信。书房里堆积的杂物很多,还有被褥,说明她经常待的地方是书房,寄情事业,但事业上也没什么太大的成就。”
“你怎么知道她的事业情况?”
“她桌上有份做了一半的策划案,那样的水平,很难有成就。”
“那她怀孕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很简单,她一个人住,整个房间里只有她自己的一张照片,没有她家人的,但是却挂了好几张婴儿的照片,而且……”楚西辞话锋一转,“死者家里被人翻动过。”
“什么?”
“死者应该有轻微的洁癖和强迫症,她钱包里的现金都是按面值摆好,衣柜里的衣服也是按照款式颜色放置的。但抽屉里的东西,虽然摆放整齐却无序,显然是被第二个人翻动过,但他貌似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因为……”楚西辞看她一眼,眸光深幽,缓缓道,“东西在你手上,还没来得及交给死者。所以我想凶手应该知道你的存在,而且通过你跟死者的通信来往,掌握了你的相关信息。”
楚西辞脑海里平静地浮现那个男人第一次从他面前走开的场景——男人对小区的熟悉度足以让他以不经意的姿态避开监控,他站的地方也是监控盲区,偏隅一角,左右都是通达的小路,视野却很开阔,B栋,正是他视线聚焦的中心……
卿清只觉得脊背发凉。
“他……他等我干什么?”
楚西辞不答,只问:“你帮赵倩茹调查她丈夫的进展如何?”
“你怎么知道这个的?”卿清顿时有点不好意思。
楚西辞看她一眼,说:“你不是转行做私家侦探了吗?二十一世纪的私家侦探,除了调查人的隐私,还能做什么?”
“能做的可多了好吗?”
楚西辞抬眉,洗耳恭听:“比如?”
“比如帮人……找宠物啊。”卿清的声音很没出息地弱了下去,她单手托起下巴,盯着前方的路面,低声道,“其实她老公没出过轨,我跟踪了一个月,都没拍到他跟哪个女人有过不正当接触。是她自己出轨,想离婚还想多分财产……我今天晚上来本来是想跟她说清楚终止合作的,没想到……”
“没想到,人却死了。”楚西辞接过话,脸上没什么表情,伸手从夹层里取了一张名片给她,“这里有我的联系方式。”
卿清伸手接过,看了看名片上的号码,不禁愕然。
“你的号码怎么还是以前那个?”
他答得随意:“懒得换了。”
这个回答她是信的,楚西辞这个人,对琐碎事都力求最简,而在他眼里,大部分事情都是琐碎事。
黑色的高级轿车驶出喧闹的市中心,一路向前,两旁路景渐暗,灯火阑珊。
“你家在哪里啊?”卿清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陌生的景色。
“郊外。”
她轻咳了咳,一本正经地问他:“你……带我回家干吗?”
“你是这个案子的关键人物,而且我进去的时候现场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你是第一个到场的,可能会需要你的帮忙。”
卿清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我知道,像九年前那样,帮你回忆,还要帮你画出来是吗?”
楚西辞轻勾了唇角:“你还记得。”
“开玩笑,毕竟是我当初追了五年都没追上的人,拜托我点事,能忘记吗?”
楚西辞失笑:“我以为你会说,毕竟当年那案子轰动一时。”
卿清看着窗外模糊暗淡的夜景,轻抿了唇,扯开一抹笑,故作轻快的口吻:“我当时脑子里塞的都是你,哪有内存记案子啊。”
的确,当年的校园凶杀案轰动一时,所以时隔九年,陈队也依然对他印象深刻,但当年的她……十七岁的小女生,再有正义感,主动帮忙破案的热情,大部分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叫楚西辞的少年。
楚西辞听着她声音里那抹浓郁得化不开的自嘲,没再开口。在自己专业领域以外,他一向话不多,但这次的沉默,只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这种气氛下,有什么话好接,索性闭口不言。
轿车转进一条小路,渐行渐宽阔,最后在一栋复式楼前稳稳停下。
他兀自下车往前,卿清紧随在他身后,见他去解门上的密码锁,礼貌地回过身。楚西辞侧目望她一眼,熟练地输入密码,淡哂道:“以前连我日记本密码都想方设法弄到的人,现在也学会尊重隐私了吗?”
“以前那是小屁孩不懂事好吗?”卿清不满地辩驳,身旁人却已经拉开门,走进屋里,她跟在他身后小声嘟囔,“不是到最后也没弄到你日记本密码么……”
走在前面的楚西辞却将她的话尽收入耳。
他记忆力过人,细枝末节的小事不会刻意去想,却也不容易忘掉。而他的以前,更是简单洁白到一目了然,其中卿清就贡献了为数不多的有色彩的部分。
他回头看着她,微笑提醒:“你没解开密码,不是照样用锤子把我的锁砸了吗?”
“……”
她动脑能力不行,动手能力一贯挺强。
楚西辞住的这栋复式楼房装潢复古,客厅里陈设简约,一盏明丽的吊灯高悬,其上是细致雕刻的精美繁复纹饰,偌大的空间里少有日常家居的电气设备,只在暗帘紧闭的落地窗旁的柜台上有一台老式的黑胶唱片机,正中央摆放着一架立式红木钢琴,看起来价格不菲。
楚西辞打开搁在茶几上的电脑,一面朝她伸出手:“把你包里的手机和U盘拿过来。”
卿清一边翻包一边奇怪地问道:“对了,我之前就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包里带了U盘?”
楚西辞接过她递来的U盘,连接上电脑,眼睛看着屏幕,淡淡答道:“你跟死者之间唯一的联系也只有她委托你调查她丈夫这一件事,调查所得的信息资料一般人为了方便,都会存入存储器。”
所以,那个男人跟踪她的原因,也在这里面。
楚西辞用了五分钟快速看完她所收集来的资料,眉心轻皱,拿起电脑,起身往回旋的楼梯上走。
卿清忙带上被随意扔在茶几上的手机,快步跟了上去。
二楼走廊墙面连同窗框、房门都是晃眼的白,只悬挂了几幅油画作为点缀,均是抽象派的作品,看起来不免诡异。走廊前端连着一个大阳台,另一端,是一个房门紧闭的房间。
楚西辞径直走到长廊尽头。推开门,这里显然是他工作的地方,顶上天花板的书柜里几乎毫无空隙,琳琅满目的书贴着标签分门别类摆放着。南面是一个六屏显示器,楚西辞将锦绣花园的监控录像选取了部分,在六个窗口同时播放,他自己则半倚在座椅上,目光同时兼顾六个屏幕。
屏幕微亮的光映在他脸上,棱角分明的轮廓,眉目俊朗。以前上学时提起他,总免不了沉稳内敛、不好接触等形容词,说到最后,也无非是个少年老成。而今,阔别多年,少年长成,早已无半分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