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方岩脑海中顿时金光大盛,一行行文字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缓缓聚集在一起。初开始,这些文字杂乱无章,几个呼吸之后,所有小字渐渐排列有序,汇聚成一页页书册。
“武义春秋?”方岩盯着书册封面四个金光闪闪的小字,下意识问道。
“说是武义,其实就是一锅大杂烩,什么都有,你闲的屁股痒的时候,就翻开看看,免得有事没事都来烦我。”
“我很烦人么?”方岩意念一动,收起书册,抬头看看天色:“离天亮还有点时间,不如到后花园去练一会功,老鬼,这是你说的嘛,一万年太久,之争朝夕。”
刚刚走出去两步,方岩又想起什么,随即停下脚步,拍拍自己额头:“哎呀!记性越来越不好了,我答应了萧兄弟,要帮他炼几颗回元丹,说来说去,差点忘记了。”
“你心眼倒好。”小龟讽刺道:“自己一屁股事都做不完,还要助人为乐。”
“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与人方便,其实就是与己方便。”方岩想到萧岳,微微笑了笑:“萧兄弟虽然看上去是个豪门子弟,但却没有一丝纨绔之气,比云京城那些王公巨贾家的花花公子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方岩匆匆回到卧房,狗娃趴在床上,睡的正香。方岩轻手轻脚替他盖好蹬掉的被褥,又取出萧岳买回来的药材,一路走到后花园,翻墙跳了进去。
方岩体内的白玉小鼎是炼丹神器,但他还不能控制运用,只好笑嘻嘻央求小龟。小龟也乐得方岩求他,磨蹭了半天,才把小鼎从他体内召出。
在英雄楼寄卖的丹药,都是方岩一手炼制,可谓轻车熟路。但回元丹这种特殊丹药炼制时失败几率极大,小龟说过小鼎炼丹百炼百成,不过方岩心里还是稍稍有点担忧。
不过,对于方岩来说,炼制回元丹也是一种尝试,最起码能够验证小龟的话是否完全属实。
“别的丹药暂时都能炼成,就看这回元丹了,鼎兄,你我二人都出把力气,千万不要炼坏。浪费了药材是小事,在萧兄弟面前丢脸,那可就太难堪了。”
静了静心,方岩把药材依次纳入小鼎,按照以往的经验,一步步炼制回元丹。
“老鬼,你说这回元丹会有煞气,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止回元丹,就连你平时用九符阵吸取的灵气,也有阴煞之气。”小龟解释道:“人体奥秘无穷,自成宇宙,尚且五气并行,何况是丹药灵气?不论丹药,还是灵气,都有微乎其微的一丝阴煞之气,聚集在体内无法消融,一天两天不要紧,日子长了,就是隐患。”
“明白了,你说的武者用地火粹体,就是为了消弭体内积存的阴煞之气?”
“马马虎虎算你说对了。武者平时服用丹药,又千方百计吸取天地灵气增加修为,阴煞之气自然不可避免的被积累于体内。你离地火粹体还远的很,不用操这份闲心。”
“既然迟早要去粹体,不如多吃点丹药。”
“你是猪?明知道是墙,还要去撞。赶紧招呼你的丹药吧,再说一次,这回元丹的阴煞之气在诸类丹药中是数一数二的,吃多了没什么好处。”
“萧兄弟说了,他拿回元丹并不是自己服用。”
“另外,我要告诫你小子一句。”小龟郑重说道:“人心隔肚皮,你年纪轻轻,尚且体味不到人心险恶,不要见到个人就跟他称兄道弟。万一交友不慎,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方岩知道小龟说的不错,他虽然年纪尚小,但候府中一干下人之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事情见得多了。小小一个候府,几百口人尚且如此复杂,何况其它?
“老鬼说的话很有道理。”方岩暗自心想:“不过,萧兄弟跟我年纪相仿,又性情真挚,绝对不是那种心机城府深奥的阴险之辈。”
片刻之后,二十颗回元丹已经炼制成功,方岩心头一阵欣喜,看来,这白玉小鼎果真是炼制丹药的神器,百试不爽。
方岩尚是第一次炼制回元丹,二十颗丹药颜色发灰,看上去没有碧灵元气丹那么令人赏心悦目,探鼻一闻,一股形容不出的味道悠悠飘起。
“这味道好怪啊,要是服用起来,还真让人有点不放心。”方岩嘟囔一声,把二十颗回元丹全部收进一只干净的小瓶中。
这时候天色已经临近黎明,再想运转一次九符阵,时间恐怕有些来不及,方岩只好翻墙离开后花园,摸回自己的小屋。后天武者虽然只是初入武道,但跟寻常人也有极大区别,体质健壮,精力充沛,一天休憩上两个时辰已是足够。因此方岩趁这机会闭目养神,稍稍打了个盹,等到天色一明,翻身而起。
“跟往常果然有点不一样。”方岩对小龟说道。
“废话,真龙精血都给你用了,要是还跟过去一样,那就是块木头。”小龟始终对方岩克化真龙精血的事念念不忘,还有些耿耿于怀。
“好了好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方岩哈哈一笑,转身把狗娃叫醒。
候府中如果不是遇到什么特殊的日子,仆役们的差事都一成不变,不论刮风下雨,只要不是得了病或是轮流休假,全得按时作息。方岩跟狗娃洗漱完毕,开始打扫院落。不过这段日子十分平静,吴良自从上次吃了大亏之后,收敛许多,再也不敢寻衅滋事。虽然他屁股上皮肉厚实,但大板子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众人做完自己该做的事,聚集在一起吃早饭。方岩和狗娃来的稍晚,刚把饭碗拿在手上,从前院中,悠悠走来一个中年文士。
“是吴良的表舅,康管事。”狗娃小声对方岩说道。
康管事在镇北候府几位管事中,很受镇北候重用,常年跟随在他左右,打理文案,算得上是个红人。所以,一众正在吃饭的仆役纷纷丢下饭碗,陪着笑脸,七嘴八舌的问安,就连年过花甲的许管事,也是极为客气的打了个招呼。
蹲在角落里的吴良眼睛一亮,面露得色,同时又愤恨的偷眼看看方岩。
普通仆役就算再殷勤,康管事也不会看在眼里,只是随意跟许管事聊几句闲话。一众仆人重新端起饭碗,但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在吴良和方岩身上乱瞟。
“听说康管事这次要在府里住好长时间。”一个年纪稍大的仆人悄悄跟身边的人咬耳朵:“还有,侯爷好象已经替康管事保举了功名,以后,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官老爷了。”
“这些事情跟我们这样的下人有什么关系?倒是方岩,前些天让吴良吃了不小的苦头,恐怕康管事要给他小鞋穿。”
对于这一切,方岩似乎无动于衷,心安理得享用自己的早饭。
“康管事。”许管事满脸笑容:“这次在府里好好休息一段日子,若是缺了什么东西,只管跟我说。”
“有劳许兄了。”康管事面含微笑:“如果缺了什么,自然要劳烦许兄的。”
说着,康管事淡然的目光似是有意,又似无意的朝方岩这边扫来。
“康管事。”许管事压低声音,悄悄问道:“侯爷替你保举了官职,以后一定大有可为,就算开牙建府,也是指日可待啊。”
“这都是侯爷提拔,开牙建府不敢奢望,只求尽力替侯爷操持些琐事就是了。许兄,我只是随意走走,这就要回去了,今天还要替侯爷拜访南安候。”
……
早饭之后,吴良悄悄溜到康管事住处,揉了揉尚未痊愈的屁股,一脸恨意说道:“表舅,你看到那个贱民了吧。”
“恩。”康管事若无其事的应了一声。后院中的仆役虽说不少,但年纪跟吴良相仿的,只有方岩一人。
而且,康管事适才在后院跟许管事闲聊时,那些仆役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尤其方岩,神态自若,更是加深了康管事对他的印象。
“表舅,你打算怎么处置这贱民?”
“这件事你不须再问,我自有章程。”康管事看见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外甥就有些来气,皱皱眉头说道:“我在候府中尽心尽力办差,好容易积攒下一点脸面,全被你丢的干干净净。”
“那贱民修炼过,又不能全都怪我。”吴良有些不服气,小声嘟囔道。
“米粒一般的修为,不值一提。”康管事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
方岩惦记着回元丹的事情,但又不好连连请假,只能趁午饭后这点时间溜出去,把丹药送给萧岳。
云京城占地宽阔,大街小巷不计其数,方岩虽然在这里生活十几年,但萧岳所住的狮子胡同,却是一次都没去过,只大概知道方位。
出了候府之后,方岩一路小跑,在狮子胡同附近打听一下,才算知道了具体所在。
这条胡同虽然名为胡同,但比云京一些繁华大街也丝毫不为逊色,显然是一些巨商大贾的豪门聚集地。方岩一进胡同,就叹为观止,这里的宅院,随便挑出一家,其奢华程度都不输于镇北候府。
方岩清清楚楚记得萧岳所留的住址,等他走到狮子胡同右首第三座宅院时,对门房说明了来意。
那门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粗壮大汉,见方岩衣着普通,神色间就有点不屑,斜眼看看他,没好气的说道:“找我们家公子?”
方岩见门房神情中颇有些看不起自己的意思,心里不由的恼怒。
其实,一来到狮子胡同右首第三座宅院,方岩已是证实了之前自己的猜想。那萧岳不但衣着华贵,随身携带十几万两巨款银票,而且所住的宅院也是占地宽广,气派非凡。
不仅如此,就连门房身上所穿衣服的衣料,都抵得上云京城一个中等店铺老板。
而且,方岩注意到,这看门的豪奴不但身材壮硕,而且举手投足之间有板有眼,身上精血气息勃发。
不过,方岩心中的恼怒却绝不会因为这些原因而减少一丝一毫。
“我就是要找你家少爷。”方岩也没好气的回了那门房一句。
“你是什么人!”门房一看方岩态度也不怎么友好,当即怒声呵斥。
“是你家少爷朋友!”
“朋友?”门房大汉冷笑一声:“我家主人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充其量就是那个府中的杂役小厮,敢跟我家主人称朋友?”
方岩本来只是心中恼怒大汉以貌取人,但听完他这几句话,心里顿时象是被重锤狠狠击打了一下。
“是了,我是什么身份。”方岩的怒气不知不觉间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凉意:“我只不过是镇北候府一个不起眼的小仆,还是贱民,而萧兄弟,是豪门之后,我怎么能配得上和他做朋友……”
方岩少年心性,没有那么多复杂心机,初次见到萧岳,双方互有好感,聊得投机,所以心底早就拿他当朋友看待。只不过全然忘记了各自的身份。
倘若是在别的地方,贵贱相交的例子也比比皆是,但这里,是汉威帝国的京城,等级森严,不可逾越。
尤其方岩的贱民身份,更是一道见不得光的软肋。
“我不配……不配……”方岩也不再跟门房争执,心底暗暗自语两声,默默的转头就走。
“哼!我就知道,什么地方跑来的小泼皮,也敢到这里来浑水摸鱼?”门房以为拆穿了方岩的小诡计,双手叉腰,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厉声喝道:“赶快给老子滚!要不然,送你到官府,少不得吃上一顿板子!”
方岩默默不语,心头却象被尖针狠狠刺了一下,身子一抖。
“我只是个小厮。”方岩深深吸了口气:“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候府里做事,修炼吧。”
自我安慰了两句,方岩不再停留,大踏步朝来路走去。
方岩刚刚消失在街口,宅院内飘然出现萧岳的身影。
“怎么回事?”萧岳朝门房问道:“刚才好象听到你在呵斥什么人?”
“少主。”那门房面对方岩时,凶神恶煞,转眼之间,立即换了副面孔,低头哈腰赔笑道:“刚才是个无赖小厮,自称是少主的朋友,还想混到府里去。幸好小人多了份心眼,两句叱问,就让他原形毕露,现在已经灰溜溜走远了。”
“无赖小厮?”萧岳迟疑道:“我刚到云京没有多长时间,这套宅院也是开府不久,就有人来惹事?”
“这是少主行事低调,不肯泄露身份。”大汉一脸谀笑:“要是府门上挂出咱们的真正字号,那小厮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胆,也绝不敢造次。少主您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结交那种人呢……”
“等等。”萧岳心头一动,急声问道:“他说是我朋友?”
“可不是吗,简直就是大言不惭,少主,小人想着咱们来云京不久,毕竟是天子脚下,不想多生是非,所以擅自把那小子给放走了。要是少主心里有气,小人这就赶上去,把他捉回来听凭少主发落……”
“他是怎么说的?是什么长相打扮?”萧岳无心听大汉闲扯,连声追问道。
那大汉觉得有些奇怪,但也不敢不回萧岳的话:“和街边那些无赖混混差不多,十五六岁年纪,只不过穿了件灰黑短衣,倒是跟云京城一些达官显贵府里的仆役一样,依小人看,连这套衣服说不准都是从哪里偷来的……”
“放肆!”萧岳听到这里,已然知道刚才被大汉赶走的乃是方岩,顿时大怒,白皙的面庞上怒气横生:“他就是我的朋友!你这狗奴才,胆子越来越大!连我的朋友都敢厉声呵斥,随意驱赶!”
“啊!”大汉面如死灰,额头上的冷汗哗哗流了一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讨饶:“少主息怒,少主息怒,小人瞎了狗眼,不知道那小厮……不是不是,不知道刚才那位小少爷是少主的朋友,求少主宽恕……”
“他朝那里走了!”萧岳不耐烦听大汉这些废话,寒声问道。
“就朝那边街口走了,时间不长,小人这就去把那小少爷请回来……”
“哼!”萧岳一甩衣袖,顺着大汉所指的方向急步追赶。
直到他走的远了,那大汉才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来,伸手一摸,脑袋上一层汗水。
啪!大汉轻轻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心里仍是七上八下。
萧岳一路小跑,走到街口时顿时傻脸,长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已经看不到方岩的身影。
“他会从那边走?”萧岳略一迟疑,随意选了个方向,继续追了下去。
萧岳一边快步朝前走,一边东张西望看着前方的人群。云京城人烟稠密,尤其是这种城中的宽阔大街,行人如过江之鲤,想要刻意在其中寻找一个人,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走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萧岳眼前猛然一亮,焦急的神色中闪过一丝惊喜,也不顾身边川流的人群,失声高叫道:“方兄,方兄!”
正走在人群中的方岩已是听到了萧岳的呼喊声,不管心里如何想,脚下的步子却是停了下来。
“方兄……”萧岳几步就赶了过来,满脸歉意道:“方兄,真是对不住了,我家里那狗奴才有眼无珠……”
方岩看着萧岳,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轻轻摇了摇头:“他说的其实一点不错,我身份低微,跟萧公子有天壤之别,确实不敢贸然攀交友情。”
“方兄,大人不计小人过,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那奴才计较,等下我回去,叫人狠狠打他一顿板子,替你出气。”
“不用了。”方岩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递到萧岳面前:“今天本想到府上给你送这些回元丹,不论怎么说,总算交到你手里了。萧公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别……”萧岳一急,一把拉住方岩:“这里人多眼杂,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说完,也不等方岩表态,萧岳拉着他转身就走。方岩稍稍用力一挣,没想到萧岳抓的极紧,无奈之下,只好跟着他一起朝来路走去。
萧岳初到云京,对城内还不是太熟,只记得所住的狮子胡同周围地形,他拉着方岩,什么也不说,来回绕了几条街,才在银水河畔一排垂柳旁停下脚步。
“这里人少,有凉快。”萧岳转身冲方岩一笑:“在这里消消火气。”
这个季节,天气正热,加上一路急奔,萧岳白皙的脸上满是汗水,几乎把外衣都打湿一层。方岩看他神情真挚,心里也很是感动,不过回想到那门房大汉的话语,这分感动顿时被压在了心底。
“萧公子,我虽然不知道你家世,但却知道一定身份贵重,云京城里达官贵人很多,你和他们结交,才显得身份相称。”
“这算是什么话。”萧岳知道方岩心里还在生气,笑着说道:“何必跟那奴才一般见识,好啦好啦,这件事情,实在是小弟对不住方兄了,那边有间秀春茶楼,临河而建,做的茶点乃是一绝,美味绝伦,小弟做东,以茶代酒,好好跟你陪个不是。”
“我有什么资格跟他一般见识。萧公子,说句实话。”方岩既生气,心里又感觉一丝苦涩:“我也只不过是个仆役。”
“咱们一见如故,我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呢。”
方岩性子极是倔强,明知道眼前的萧岳是豪门中的贵公子,能跟他好言好语说这么多,实属罕见。但他骨子那股倔强却是与生俱来,萧岳越是劝说,他心里越是恼火。
“萧公子,你没做错什么,又何必道歉赔不是?”方岩尽力压制自己内心中的情绪,淡淡说道:“你还不知道,我是贱民。”
自从汉威国立国之后,贱民的身份几乎低贱到极点,只比那些猪马牛羊稍稍强上一些。不要说达官贵人王孙公子,就算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也不屑跟贱民结交。
本来以方岩的心性,最忌讳别人提及自己贱民的身份,但现在心头着实堵了一口气,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那又怎么样?”萧岳把玩着手中的小瓶,毫不在意的说道:“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方兄。”
萧岳如此一说,已是大大出乎方岩的意料,他本以为自己表明身份,萧岳定会转头就走。要知道,豪门那些子弟,是绝不屑跟贱民为伍的。
“我不配跟萧公子做朋友。”
“方兄,你是绝意跟我绝交吗?”萧岳见自己无论怎么说,方岩都是一股淡淡的神情,顿时收敛起笑脸,哀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