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宿州妓张温卿
宋·黄孝先
人生第一莫多情,眼看仙花结不成。
为报两京才子道,好将诗句哭温卿。
人生最第一要紧的事是不要多情,眼睁睁看着那仙花开放却没有结果。为了显示才子的道义和情意,最好用诗句来哭吊张温卿。细细地品读这首写得信誓旦旦,深情款款,哀怨连连的悼亡诗,不禁让人感慨这个张温卿是何样的人,何以可以使那么的墨客才子为之“竞折腰”?其实,她的原名叫张玉姐,不过是一个沦落风尘颇具才情的可怜农家女。
张温卿、张玉姐,一雅一俗的名字统一在她的身上,就如她那最不堪的身份和最美好的爱情幻想在她身上的统一,不禁让人想到她那坎坷、可怜的人生际遇。
身为官妓,她只能在灯红酒绿、轻歌舞酒中享受着那所谓的风花雪月、你侬我侬;在一个个肯为她流连忘返的风流才子中,幻想一场才子佳人的爱情,告慰自己内心的寂寞和孤苦。可最终,她和她的爱情,就像那来不及享受春天的孱弱小花,在官宦人家的深府大院中过早地凋谢殆尽,只留下才子为她吟咏的几首艳词,让后人感慨万千,也让当今的我们明白:
很多事情不能自己掌握,即使再孤单,再寂寞,仍要坚强地走下去,不许停,也不能让自己回头。
爱情是慰藉品,但用多了会伤人
因为家贫,她十五岁便沦为了官妓。她如梨花带雨,艳压群芳,天资卓绝,又勤奋好学,经过后天苦练,经通音律,艺冠一时,在青楼歌妓中成了当时大官墨客的首选。然而,与宾客调笑时,少女怀春的她亦憧憬着才子佳人的爱情,更是渴望自己有一天能遇一才高八斗之人,带着自己逃离这样不堪的牢笼。于是,她结识了沈子山。
沈子山是宿州狱掾,颇有诗才,对她也是情意绵绵,这样一个男人的到来,就宛如她希冀的爱情的到来,她在她身上寄托了自己关于爱情的最美幻想,她心心念念的全是他。月朗星稀,美酒当前,他们夜夜笙歌,缠绵悱恻,爱的难解难分。她曾希冀沈子山是真的爱她,能够将自己赎回,从此与他过着清清白白、正正常常的二人小生活,最终她错了!从古至今,妓女和嫖客最终只能是始乱终弃的结局,沈子山这根救命稻草救不了她。不久沈子山就离官乘舟去了南京,没有带上她,只是在途中赋了两阙《剔银灯》,“臂上妆痕,胸前粉泪,暗惹离愁多少”,述说着曾经的恩爱,怀想着曾经的缠绵。
从此,她便明白,所谓的多情才子救不了她,只是和这些多情才子厮混,比和那些纯达官贵人厮混要少受些凌辱与折磨。她把文人才子对自己的赏玩当成鸩酒和鸦片,心甘情愿地迷幻自己。
沈子山走后不久,黄孝先来了。这个,出身福建浦城县的名门望族,为官刚正又极富同善心的男人走进了她的世界。她的美丽、聪慧,过人才情,深得黄孝先的欢心和赏识,两个把酒言欢、连枕并蒂,度过了短暂但也欢乐的时光。然而,好事难长久,一年后,黄孝先远调别出,两人不得不依依惜别。
经历过和文人墨客的缠绵悱恻,她亦是看透了这种感情的虚假和无用,无依无靠的她,十七岁便委身于一个以光禄丞职务来掌管榷酤的官员,被这个官员包养。只是在榷酤家里只过了两年便死了,究竟怎么死的,没人知道。
听闻张温卿的死,黄孝先悲痛不已,写下了这首哀怨的《吊宿州妓张温卿》。
其实,在张温卿之前,黄孝先就有了一个红颜知己,叫宜哥,亦是一名色艺出众的官妓,想必她的经历也如张温卿一般吧。她对黄孝先深情款款,却不幸客死舟中,死前留下遗言,希望黄孝先给自己的送葬,以慰藉自己的孤魂。黄孝先圆了她的愿望,并为她写了一首诗同下葬。留下了“同花上露,留得不多时”的无奈叹惋。
两个美貌多情的女子香魂都消散得很早,不禁让人黯然失神,感叹红颜薄命。她们都是官妓,都是得到点水恩便涌泉相报,都对着自己命运中的救命稻草抱有刻骨的幻想,然而最终的最终都是以红颜早逝的悲剧结尾,何其无辜、悲情!可见,官妓这样的命运是何其的不堪与无奈!
身为官妓,张温卿时时周旋于官府,几乎为着社会各阶层人士提供着声色服务,但是,她身处卑贱,心比天高,对于那些以金钱和权势让她献身献技的狎客,她不过是尽着自己的义务。她倾慕那些文人学士,哪怕他们不会是她的救命稻草,她喜欢和他们在一起,把他们对自己的赏玩当作了一种精神慰藉。
确实,与他们相处时,吟诗作词,唱和赠答,张温卿感受到的是一种人格的平等,加上文人才子往往风流浪漫,很懂得怜香惜玉,让她感受到了一种被爱护被呵护的甜蜜。她并不稀罕收买金银珠宝、荣华富贵,只要两情相悦,她甘愿在清贫中与之陪伴终身。可惜她与那些文人墨客不过是露水之情,有几人能够当真?同时代的张先,一首《营妓张温卿黄子思爱姬宜哥皆葬宿州城东过而》,道尽了她的无奈和凄凉:
好物难留古亦嗟,人生无物不尘沙。何时宰树连双冢,结就人间并蒂花。
其实,爱情,她早已知,那于她是水中月镜中花,她终于在十九岁,含苞待放的年纪便饱受沧桑地离开了人世。死,于她,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如今,我们借着诗歌,拨开这厚重的历史尘沙,窥得她的坎坷经历时,不由为她深深叹惋、感伤。
对爱是一种态度,一种追求,很多时候与现实中的谁无关,不要让自己沉湎在某一人的风景中无法自拔。她很傻,他早已移情别恋,和另一个女子过起了恩恩爱爱的二人生活,她还在这里为着曾经的感情流泪痛苦。她是一个把爱情当成信仰的女子,他的离去,让她觉得自己的信仰破碎,内心世界亦是跟着彻底坍塌,她不知道该怎样去重建,该怎样去重拾信仰。她不过是守着那因为失恋而满是碎片的世界,哀哀哭泣,无法让自己摆脱失恋的噩梦,更是无法在生活中振作,让人觉得可笑、可悲!
爱情,有的时候只是一个人的事,只是正好在这段时间遇到这样一个人可以满足自己的爱情,便与之发生了爱情,他/她往往也不是爱情的真正归宿。当他/她走后,只是这样的一个人走了,而爱情它不会走,它还在人生的路途上等待你去重新拮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