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公豹当即口诵咒法,全身魔能尽力催发“幻影随形符引诀”,双掌十指不停屈伸作牵引状,极尽灵动非常之势,只见被无形法力控制的两道虚空灵符应势而动,仿佛亢奋的木偶一般随着指势开合而肆意扭曲变形……
就在兄弟俩陷入重围,感到彻底绝望的一刹那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先是耀阳感觉一股熨人的热流自小腹流泻而出,“天火炎诀”自行循经度脉,浩大的玄能如轮转般扩传至双臂之间,随即便听见“啊……”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传入耳中,跃然入目的是身前四五个宫卫已经浑身冒火,痛苦得满地打滚,一股股肉体炙烧后的焦臭味道钻进鼻孔,使人闻之欲呕。
倚弦愣住了,但没等他反应过来,自身体内的玄能也已自动运转完毕,熟悉的“傲寒诀”不由自主地席卷而出,冰寒的劲风无情地卷向对着他的剑戟,触及寒流的兵士更是当即面覆玄霜,全身僵直地仆倒在地。
这一幕惨剧,不但令所有宫卫兵士猝不及防之下纷纷惊惶失措,也让耀阳与倚弦两人盯视自己的双手,相互惊骇地对望一眼,体内玄能从有到无、再还无变有,力量之强更甚至超过往常的莫名变化,令他们难以置信地呆立当场。
正当他们忍不住思忖其中缘由的时候,体脉鼓胀的玄能再一次令两人身不由己地站立起来,身体被玄能力量完全控制住,脚下受力一激已经跃然冲向前去,两人顿失自我控制的能力,仿若变成另一个人似的,横冲直撞地杀入宫卫兵士之中,或凉或热的攻击能量分别从他们小腹源源不断地贯穿周身经脉,随着犀利的拳脚动作向外翻涌而出。
伴着两人的脚步移换,一声声惨叫不停传来,靠近他们身边的兵士一个个都变成火团或是寒尸跌落出去,撞翻后面企图逃散的兵士,那群宫卫立时哭爹喊娘地四处躲避,狼狈不堪。
耀阳看着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兵士此刻四散逃跑,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报复的快意,丝毫没有初次杀人那种惊慌忐忑的心情。
一旁的倚弦就不一样了,当他看着身边一个个兵士倒下去后再也无法起来,性情中天生的恻隐之心油然而起,无比愧疚的心情便愈加强烈,然而他根本无力操控自己的杀戮行为。
眼看着和他一样的生命就这样被自己亲手毁灭,当倚弦想到那些兵士的家人将因此遭受如何严重的打击,他顿时涌起年少时因孤苦无依而时常想象家常天伦之乐的悲凄,随即一种难言的痛楚由心而发,激得完全受控在“幻影随行符引诀”下的身躯也不由戛然顿住,泪水竟已潸然而下。
玩得性起的耀阳此时转头向倚弦望去,却见到自己的好兄弟怔立原地,任雨水打湿的身体抖颤不停,泪水竟已淌流满面,不由吓了一跳,只是收不住受控的身体,他唯有担心地急呼道:“小倚,你怎么啦?”
倚弦缓缓抬起头,环视周遭早已视他们兄弟如恶魔一般的兵士,充斥痛苦神情的灵动双目挂满泪水,声音沙哑干涩地说道:“我不想杀人!”
耀阳心中一阵急颤,恍然醒悟过来,但掌中“天火炎诀”配合脚步的快速挪动依然喷涌而出,击倒几个逃散的宫卫,于是只好无奈地说道:“小倚,其实我们也是身不由己的……”
再看看跌落满地的剑戟,耀阳心下一硬,指着面前那些处处退让的宫卫,开导道:“小倚,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但是你应该问问他们会放过我们兄弟吗?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我们方才施展不出玄法,死的肯定是我们兄弟俩!”
莫名玄能再次左右身体,倚弦状若疯魔一般冲向那群兵士,惨叫声再次响起。
顿时间,风雨中的御苑入目狼藉,寒尸仆散满地,尸焰随处可见,凄厉的惨叫声混杂着肉身炙烤的滋滋声,一切都仿佛一座修罗地狱一般。所有幸存宫卫纷纷退避十丈开外,哪里还敢靠近这法术高强的兄弟俩。
也不知过了多久,耀阳与倚弦的动作停了下来,正当两人看着眼前一切,顿感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阵香风悠然袭来,耳边传来一个娇媚动人的声音道:“两位小兄弟真是好身手,奴家喜欢!”
只是这声音便让兄弟俩感到一阵骨软筋酥、耳热眼跳,别有一种魂游天外,魄散九霄的滋味,一时间,浑然不知身在何方了。
再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黑纱覆体的绝美女子俏立三丈开外,乌云叠鬓,杏脸桃腮,微启的朱唇,似一点樱桃,舌尖上吐的是美滋滋一团和气,双弯凤目如宛转秋波,眼角里更是送出娇滴滴的万种风情。
尤为怪异的是,那漫天雨水飘散纷飞,竟然丝毫近不了她身体周围三尺之内。
这种女人的魅力对两个正值年轻力壮的少年的吸引力是可想而知的,更何况那女子的千娇媚态隐蕴无上妖邪秘法,试问凡人如何抵挡得了,只见耀阳与倚弦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神再也离不开那女子的俏媚脸庞。
那女子见两人呆愣的样子,掩口发出一阵银铃般笑声,无限娇羞地说道:“讨厌,怎么这样看人家嘛,奴家名唤妲己,两位小哥哥法术如此高强,不知姓甚名谁,师从何宗何派呢?”
两人好像丝毫不曾听见似的,依旧呆呆地望着妲己。
妲己见到两人被自己施以小术便如此不堪的表现,不由心中一愣,忖道:“刚才一路上明明感应到他们体内所散发出的强劲法能,原本以为是三界四宗的高手侵入廷殿,却不想竟是两个本元定力这么差的毛小子?”
“你们再不理奴家,奴家可就走了!”
妲己自是明白事情绝不简单,随即俏眼一转,打定主意后摆出一副欲走还留的模样,她嘴上虽这么说,但是人却早已轻移莲步,试图慢慢靠近两人。
商灵山上的申公豹心中一震,双目微闭驱散魔心受染的片刻阴影,他从“玄天八卦镜”中感应出妲己妖功秘法的强悍,暗暗心惊不已,忖道:“想不到这千年骚狐狸竟将妖门‘魅心术’修炼得如斯精深,果然厉害!”
看着妲己的试探举动,申公豹冷笑连声,禁不住阴笑道:“就算你千年妖身的修炼再如何强悍,像这般面对充斥蚩枭一半魔能于体内的两兄弟,今日也必会失手!”
笑声甫收,申公豹体内魔能尽数贯注双掌,虚空中的两道金符受劲催发,骤然贴并在一起,合而为一,开始时快时缓地转圜而动,然后不到片刻工夫,循着一道圆弧状轨迹急速旋飞起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漆黑如墨的雨夜天幕上,细雨飘飞的间或空隙中,在炫目至极的霹雳电闪衬托下,肉眼模糊可察的异常变化正一步步缓缓呈露——
天际正中央的北斗七星跃然横空,斗勺端天英、天璇、天玑三星斜向东方,斗柄天权、天禽、天辅、天心四星正指西方,素来隐藏于斗柄两侧的天冲和天芮二星此时也无有遗漏地豁然展现。
九星齐显的锋芒异彩,交织漫天如哽如泣的雨幕,幻化出奇魅非常的天体异象。尤为令人费解的现象更随天时的推进而愈显明辨无误。
当妲己走到耀阳与倚弦身前不足三尺之地的时候,呆若木鸡的两兄弟霍然而起,目光虽然一如方才那般呆滞无神,但身形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两人熟练的“天火炎诀”和“傲寒诀”自行发动,分别从左右两侧循一种奇异弧状合击姿势迅猛攻至,源源不绝的魔能应运而生。
面对两人如此默契的合击术,而且又是冷热不同的两股魔能,即使强若妲己也感到吃惊不已,猝不及防的情形下,她的身形原地腾空掠退,双手十指掐成凹环形,捏出一道邪法秘印,薄纱长袖翩然舞动,两股波浪状的强大妖能随法印的施展排山倒海般卷旋而出,向两人迎击过去。
“蓬……”气劲交击,轰出一声闷响。
妲己吃惊之下只是略微小退了几步,而耀阳与倚弦虽然有蚩伯覆在“金傀符”上将近一半的浩大魔能相助,但毕竟分别散布在二人身体上,所以一旦被强大如妲己所发的妖能击中,受伤必然在所难免。
只见他们被强大的反震力激得向后倒飞出去,滚作一团。
此时,三股能量交击所产生的气流刮起妲己穿在身上的薄轻黑纱,但是耀阳与倚弦现在根本已无暇旁顾,因为妲己攻入他们体内的阴柔妖能导出一阵深入骨髓的痛楚,让他们彻底从妖宗“魅心术”中清醒过来。
不明所以的两兄弟感应到体脉中“玄能”的异动,再看到面前这位绝艳尤物便是蚩伯口中所说的千年狐妖,耀阳与倚弦心底大呼要命,直恨不得立即插翅离开此地,偏偏此刻身不由己,只能默祷苍天有眼,加以庇佑了。
三丈开外的妲己楚楚俏立,风情万种地轻轻撩了撩耳际散落的发丝,美目烁烁含煞,冷眼望定两人道:“仅凭你们这点微末道行就以为伤得了本宫吗?视你们的身手,当非是三界无名之辈,速速报上名号,或可饶你们不死!”
耀阳与倚弦噤若寒蝉,哪敢胡乱答话,只能继续装得好似木偶一般呆立一旁。
“你们究竟有没有听懂本宫的话?看你们小小年纪,断不会斗胆私闯皇宫!”妲己怎能容忍两人视自己有若无物的目光,当即娇声怒喝道:“究竟是何人指使你们入宫来的,目的何在……”
不等妲己将话说完,耀阳与倚弦的体脉异动同时涌现,身体再次受控,要命的“玄能”疯狂窜行于固有的玄法窍脉,分别化成强大的两道力量。
但就在此刻,这两股能量并没有像刚才那般交互攻击,而是在两兄弟身前不远处首尾交融后,形成另一种威力更为巨大的新生力量向数丈外的妲己汹涌奔袭而去,威力之盛,致使三尺范围内的雨水凝固在半空,一动不动,显得格外诡异万分。
几乎在两人跃身进攻的同时,九尾狐妖——妲己精修千年的妖灵邪魄恍然一震,已熟悉地感知到面前两名少年身上升腾起的魔能,再一看清两人攻来的合势力量后,不慌不忙地冷哼道:“原来两位小哥是魔门异族的故人之后,那本宫今夜就更要好好接待你们了,顺便也教导一下你们,什么叫做尊师重道!”
话音一落,妲己美目寒光大盛,脚下莲步轻移,飘身挪后尺余,腾身悬空而起,口中娇声念诵邪诀,纤纤十指交相缠结,隐蕴妖门邪法的无上秘诀应运而生,只见她薄纱长袖盈然一挥,庞大的妖能立时席卷涌出,凭空揽收四溅飘飞的万千雨线,浑然幻化成一片蓝荧闪闪的芒星,星罗棋布地向攻击而来的力量迎击上去。
邪异的妖能扬扬洒落,配合悬浮半空的无数雨点,形成一幅凄美绝艳的动人画面。其实这看似散乱无章的光点暗合漫天星宿的无尽变化,乃是天地三界神、魔、玄、妖四宗千万法诀中排名前十位之一的——“玄阴九姹诀”,其威力可想而知。
两兄弟的攻击力量甫一触及这星罗密布的光网,顿时便被凛冽的光点迎面切割成大小不同的无数魔能碎片,然后再被化零为整的妖能围而攻之,直至慢慢吞噬化为乌有。
妲己娇靥如花冷然一笑,信手挥袖一拂,一股大力隔空袭至,将已经受魔能反噬而全身脱力的耀阳与倚弦击得倒飞出三丈开外,失去大半魔能护体的两兄弟抑止不住体内的翻腾气血,“哇”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差点痛苦得憋过气去。
妲己因施展“玄阴九姹诀”耗损元能太过,此时心中恼怒非常,杀心大起,掌指间邪能法印蓄势待发,近前几步向颓废坐地已经精疲力竭的耀阳与倚弦走去。
耀阳与倚弦瘫坐在地,虽说已经恢复了自我身体的支配,但由于体脉遭受魔能反噬,那种痛苦便好像被抽去所有力量似的开始全身萎缩,丝毫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这貌似天仙却心如蛇蝎的女妖慢慢靠近。
妲己一脸肃杀之气,挪步走到两人面前,玉掌轻扬正欲施法,却感到心念悸然一动,深藏本命元能中的妖灵邪魄浮现出明辨无误的感应,她心有所感地立在原地,举目望向禁宫深处,显然已明白其中缘由所在,不由得冷哼一声,轻蔑地朝二人说道:
“原来你们只是两个可怜的傀儡虫,即便杀了你们还嫌脏了本宫的手!”妲己说到这里语气一顿,继而不屑一顾地说道:“相信不用本宫动手,魔门异族的人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耀阳与倚弦闻言脸色一变,不由惊诧地对望一眼,开始揣度妲己的话中之意,毕竟她所说的魔门异族与蚩伯所说的“东圣道”大有出入。两兄弟虽然心中有所怀疑,但对于眼前这妖物却更加不敢相信。
妲己对两人只是施了一个耻笑怜悯的眼神,便神色匆忙地柳腰一扭,妖艳的身影在风雨中一晃即逝了。
两兄弟紧张万分的心情这才松懈下来,却又奇怪妲己为何会放过他们,再想到方才身不由己的怪异现象,难道这一切真如那千年女妖所说?倚弦与耀阳禁不住开始怀疑。
远处宫卫调兵遣将的喧哗声惊醒了两兄弟,二人都深深吁了口气,挣扎着爬起身来,相互搀扶着向御苑深处行去。尽管越往前走越让人有种宫阙禁廷深似海的感慨,但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好在内廷兵士在方才一战中被他们兄弟俩误伤不少,而其他兵卫见他们退走东北偏殿,知道那里住的大多是男女宫侍,再则惊怕他们的法术,故而一直未敢阻拦,只是一边不停聚齐部署,一边紧急遣人去通禀太师闻仲。
耀阳与倚弦踏足在御苑通往偏北廷殿的石径上,一路扶助对方且望且退。耀阳拖着疲惫的身躯,仍然不忘大声啐骂诅咒着妲己。倚弦则黯然沉默了半晌,忽然停住脚步,肃容问道:“小阳,你有没有想过……”
耀阳怎会不知他的想法,闻言竟飒然一笑,插口说道:“不是没想过,而是已经没有时间去想,咱们兄弟只要今晚能逃出生天,就别再管他妈的什么东圣道西鬼道的,做自己的事走自己的路,有什么好怕的,生死由命,一切天注定!”
倚弦听得出他心里的愤恨,尽管那后一句话说得气度非凡,令人顿生抛开一切的决心。但倚弦却明白对于那些不管是魔还是妖的异族来说,他们兄弟俩的生死就像蝼蚁一般被人任意主宰着。
如果只是以生死来量定命数,那么相对他们兄弟而言,不管是玄魔不分的蚩伯和申公豹,又或是千年九尾狐妖妲己,乃至自称道门传人的姜子牙,地位尊卑有别的天子诸侯,都可算作足以注定他们生死的“天”!
任由寒凉的雨水袭面,倚弦仰面深深叹了口气,心里生出万念俱灰的绝望。
耀阳适时一把拉过他,仿佛有心刺激倚弦一般,不但重重地在他肩上撞碰了一下,并在他耳边大声喊道:“追兵已经到了,还不走的话,我们就别指望有机会娶个美人儿老婆了!”
倚弦听得耳边的聒噪,心思戛然顿住,恍惚间又回到了幼年一般,一幕幕往事袭上心头,他们兄弟历经苦难年少早熟,倚弦虽然做事细致有心,却性情脆弱易感,不及耀阳那般生性积极开朗。
每每碰到过不了的难关,倚弦难免心灰意冷的时候,但只要身边有大大咧咧的耀阳在,任何有意无意的插科打诨都会变成生存下去的动力,再艰难的日子他们也可以一步步走过来。
倚弦感受到刚刚那个胜却千言万语的默契动作,侧头再看到耀阳口中明明是责怪,眼中却关切万分的紧张神情,心中一阵感动,泪水随着满面的雨水滑落下来。回头看看御苑四周围拢过来的千百名手持弓箭的兵士,他再也感觉不到心里有丝毫的惊惧,与耀阳对视坦然一笑,相互扶持着缓步向前行去。
殷宫北殿,偏向于朝歌城北近郊,三里开外便是绕城而过的舍水河。因内宫禁城的防御需要,舍水中游的一段水路被引渠灌入城内,绕内城布防一圈之后,由南向北又再次汇入舍水。
由御苑内廷去往北殿,途经一道平座青石桥,铺设护城河之上,名唤“淇桥”,此时三丈下的内城河水静静接受天地雨水的滋润,缓缓向北流淌着。
耀阳与倚弦蹒跚着走近桥头,却只听背后传来一声断喝,二人心中一惊回头望去,最令人担心的事情终于如期发生——
千百名宫卫占据御苑高低不同的有利位置,全体兵士散开环成半月弧形,搭弓拉箭严阵以待,只等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便可将前无退路又处身平坦如“淇桥”之地的两兄弟一举射杀。
耀阳吐吐舌头暗叫了声娘,硬撑住心中的惊怕情绪,摇头苦笑道:“看来咱们兄弟今次是在劫难逃了!”
“记得从小到大只要我们兄弟俩在一起,就没有度过不了的劫难!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的!”倚弦此时的心却显得异常平静,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直觉耀阳和自己绝不会丧生利箭之下。
耀阳闻言心头一振,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往日一向遇事消极的倚弦,对于倚弦话中之意表现出的性情转变,他心中的震惊是可想而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