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冼冰的脸色渐渐地阴沉了下来,在小辈面前,他也是要脸面的,自己老爹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陈冼冰的心里面怎么可能不恼呢?只不过面对的是自己的老爹,陈冼冰不好发作而已。
“爸,您调回区里面来了,这是好事啊,值得庆贺,来来来,小果,咱俩和爸走一个啊。”陈盼生怕两人闹得太僵,更是在自己母亲眼神的“逼迫”之下出来打圆场。
和儿子、未来的儿媳妇喝了一杯,陈冼冰脸上的神色才稍微地缓和了一些。
陈镜河一直坐在角落里闷头不作声的抽着烟,田小果的俏脸红扑扑的,对着陈冼冰说道:“叔叔,我已经替陈盼联系好了,SOM建筑设计上海事务所对于陈盼的作品是非常欣赏的,他们非常殷切地希望陈盼能够入职。”
“SOM?”
“是全世界最出名的建筑设计事务所之一,我想这对于陈盼来说是一次绝佳的机会。”田小果信心满满地说道。
陈冼冰和乔雪梁的眼睛都亮了,哪个当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有出息?
“可是……”
田小果说了一半,将头扭向了陈盼。
陈盼原来脸上留着的笑意在这一刻却是消失了一大半,陈盼没有往常的激动,而是显得有些微微地失落,对于女朋友的小心思他何尝不明白,只不过他也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他再怎么拖下去也没有任何用。
只不过,他并不想在这种氛围之下和田小果摊牌,虽然时机不对,但是他知道,必须要有一个结果,对着自己的女朋友露出了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陈盼说道:“果子,这件事就此打住吧,我可能去不了上海了。”
“为什么?”
陈盼的话就像是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劈中了田小果对陈盼那脆弱的信心,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男朋友。
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陈盼也就不准备藏着掖着了,长痛不如短痛,他的眼睛看着田小果,却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正在从田小果的眼中渐渐地消失,这个女孩变得前所未有的陌生。
“国考成绩出来了,我已经被录取了。”陈盼极其艰难地说道,就好像是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一般,“朝阳区河湖管理处。”
陈盼的话还没有说完,田小果的眼睛已经涌出了眼眶,她能感觉到从心脏涌出来的凉意已经渐渐地传染到了全身,比外面的严寒还要冰冷。
“胡闹!”
陈冼冰猛得站了起来,气愤地直接将筷子狠狠地甩在桌子上,然后满是怒意的“筷子”更是直接在桌子上跳了起来,一下子就蹦到了桌子外面,掉在了地上,“守着这一亩三分地,你还有没有点儿志气?”
坐在角落里的陈镜河皱了皱眉头,目光在屋子里的几个人身上一一扫过,嘴唇微微地颤动着,却是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叔叔!”
就连田小果都看得有些着急了,她并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如此无法收场的地步,原本应该是一顿温馨而且快乐的团圆饭而已,现在却被自己给搞砸了,而且还是在第一次作为陈盼的女朋友登门的时候。
“小果,你放心,没有我的同意,他是绝对不会去那个没什么前途的河湖管理处报到的。”
陈冼冰脸色僵冷地盯着陈盼,胸口一起一伏的,他被儿子的这个鲁莽举动气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一直希望自己的儿子比自己有出息,但是现在看来,他离自己的期盼差距很大,令他感到无比绝望的是,这种差距是方向上的南辕北辙的。
“爸!”陈盼勃然怒道。“这是已经下了通知书的。”
“你是我儿子,儿子就得听老子的!”陈冼冰梗着脖子说道。他实在是太过于气愤了,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陈盼气噎了。
“冼冰,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呢?”乔雪梁端了一杯水放在了陈冼冰的面前,徐徐说道:“儿子现在长大了,他的道路就由他自己选择就好了,无论是在上海还是在北京,其实都一样的。”
“选什么选?!”陈冼冰的火爆脾气更是直接冲到了脑门顶上,“陈盼,河湖管理处那边我会打招呼的,你没必要去那种没有前途的小单位。过了年你就老老实实的和小果去上海,小果说的那个什么SOM建筑设计事务所才是你唯一正确的选择。”
沉默,只有沉默。
陈盼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的神色上只留着一丝的惋惜和无奈。
“所以爷爷说,你不懂!”陈盼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凄淡的笑容。
陈冼冰冷冷地说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懂!”
陈盼的目光迎上了自己的父亲,他觉得自己父亲的安排完全是不可理喻,他有权利自己想要的而且是喜欢的工作,比如说河湖管理处。
“毛都没长全的小兔崽子,你懂什么?”
陈冼冰觉得自己心中积攒的所有不满总算是有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口子,他原本是有希望到财政局或者是税务局当一个副局长的,只是因为自己有一个会治河清河的老爹,他就被一竿子打到了规划局,虽然级别上没有任何的区别,但是陈冼冰的心里面却是一直耿耿于怀,他将所有的一切不满全部都怪罪到了自己父亲的那个“河工”的身份上面。
今天,这个宣泄的口子找到了,也让陈盼无辜地承受了这份积怒。
“你说得对,这是咱们老陈家的习惯,也是咱们老陈家的传统了,作儿子的总是让父亲失望,你是,我也是!”陈盼瞅了一眼坐在角落里面的爷爷,落在了自己父亲满面怒容的脸庞上。
“啪!”
一个声音清脆的巴掌声,还有陈盼那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盼子,你少说两句,小果,天太晚了,我让小盼先送你回去。”乔雪梁作为一名出色的“救火队员”,看到“火势”的蔓延是如此之快之凶猛,立刻消除着火源、控制可燃物、隔绝空气、阻止“火势”爆炸。
田小果失神地拿起自己的外套,没有理会陈盼,有些像是丢了魂儿一样地走了出去,陈盼还愣在了当地根本无动于衷,自己的老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才回过神儿来,立刻慌慌张张地追了出去。
“爸,您别生气,冼冰最近情绪不太好,他不是针对您老。”乔雪梁看着有些失落的父亲,还有气鼓鼓的丈夫,脸上赔着笑容说道,她想要挽回着什么,但是她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无法挽回。
陈镜河并没有说话,只是他的烟袋锅子是一锅接着一锅。
再一次地捅了捅丈夫的腰,乔雪梁对着自己的丈夫使了个眼色,陈冼冰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爸,对不起。”
“小盼说得没错,你确实不懂。”
幽幽地,陈镜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就好像是多年的精气神儿也在这一口气之中消弥殆尽了。
“爸,……”陈冼冰还想要说什么,但是却被自己的父亲给阻止了。
陈镜河抬了抬手,无奈地说道:“好了,今天我也累了,你们也回去吧,放心吧,我没事的。”
“爸,我和镜河商量过了,我们在西庄附近贷款买了一套150平的房子,等我们装修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我接您老过去和我们一起住,这些年你一直在帮着我们照顾小盼了,也时候让您享享清福了。”
陈镜河微微地摇摇头,“算了吧,高楼大厦的我住不惯,就这小四合院我住得最舒服了。你们也不用那么麻烦,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就回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一眼就可以了,再说了,真要住到一起,只怕那房顶都要被掀起来了,还是不要住在一起的好。”
看到儿子和儿媳还想要再劝自己,陈镜河摆摆手,“好了,好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儿子和儿媳默默地开始将已满是残羹冷炙的桌子收拾了起来。
帽檐胡同口,田小果丝毫没有觉得冷,因为现在她自己的心一定和这该死的天气一样地冷。陈盼的话还留在她的耳边,这就像是对自己最终的宣判一样,让自己的心彻底地被冰死了。
她想不明白,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她和陈盼相恋了七年,七年的感情也渐渐地沉淀了下来,已经成了一种无法割舍的浓情,她甚至愿意为了两人共同的未来,放弃自己在京城母校留校任教的名额,因为为什么他就不能为两人放弃在北京工作呢?
她一直以为感情这种东西是相互的,为彼此付出的越多,得到的回报也就越多。
所以,田小果有些想不明白此时陈盼的打算。
突然间,她的胳膊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抓住了,一道身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这张俊郎的脸庞是多么的熟悉,但是在此时此刻却又多么的陌生。
“果子,对不起。”
话到唇边,却也只有一句道歉,陈盼知道自己喜欢这个女孩,但是他同样地也无法离开这里,他并不是胸怀大志、四海为家的大男人,而是想要守护自己现在最珍视的一切,包括爷爷、四合院、老槐树、帽檐胡同,甚至是那条爷爷守护了多年的通惠河。
还有,眼前这个让自己疼惜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