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瑟瑟的寒风,并不能够阻挡河工的热情,就连吹在脸上如同是刀割一般的冰冷也让所有热火朝天工作着的人都感觉到如沐春风,在河道中清淤的河工们更是认真辛勤地工作着,远处的河岸边上,一队年轻人在一位老人的带领之下,指指点点地摆弄着一些测量仪器。
这位老人,正是陈镜河,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年轻人,就是陈镜河的孙子,陈盼。
“这里是一个点,当年这里有一个小码头,地基还算是坚硬,至于能不能承受得住大家伙,你们还得经过科学的测量,我呢只是提供建议性意见。”
陈镜河用力地将手中随处捡来的枯树枝在地上轻轻地点了点,对着跟在自己身边的陈盼说道。
陈盼点点头,招呼着自己的同事在图纸上面将这个点标注出来,而他们两人,则是直接又朝前走了过去。
从早上到现在,爷孙俩儿快走了有两个小时了,陈镜河没歇一口气,对于陈镜河的指点更是在图纸上写写画画了起来,仔细地进行着标注。
抬起头,陈盼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看着爷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疲态,陈盼知道老人一早上马不停歇地陪着自己在河边走了这么长时间,就连自己这小年轻人都吃不悄了,更何况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
陈盼这个时候更是关切地说道:“爷爷,不着急,歇一歇脚。”
陈镜河看了看孙子,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脚步停了下来,看着孙子一副认真的样子,慰藉的情怀打心眼儿里涌了出来。
“没事,我不累,再说了,我都黄土埋到脖子根儿的人了,以后想要休息有的是时间。”
“爷爷!”陈盼皱皱眉头,陈盼最敬重的就是爷爷了。
“爷爷,您老的身体这么棒,活到九十多那都是小寿数,您老呀,就等着抱重孙子咧。”
“嘿,我说臭小子,别在我这里给我耍贫嘴,你倒是赶紧给我把小果这个孙媳妇搞定啊,小果那个孩子我看着就喜欢,不过你小子的进展也实在是缓慢了,现在就连老母鸡都还没抱到手,还想着要下蛋?你要是听我的,就老老实实地把人家姑娘娶回家里来。”
陈镜河调侃着自己这个最疼爱的孙子。
提到田小果,陈盼的脸色变得有些窘迫,昨天田小果的话还一直在自己的耳边萦绕着,让陈盼根本就无力反驳,确实,他在选择上忽略了至亲,这是他无法否认的。陈盼并没有合理的解释去说服自己,更别说是要去说服田小果。
想到这里,陈盼的脸上莫名地多了一丝无奈和神伤。
或许是感觉到了气氛有些变得冷了,陈镜河打趣地笑着说道:“怎么了?是不是和小果又闹什么别扭了?这次不用老头子我再替你请人家吃一次烤红薯了吧?”
陈盼无奈的脸颊上满是怅然。
“好了,好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你们自己去解决就可以了,老汉我就不掺和了,还是说说你爸给你准备换工作的事情吧?我想要听听你是怎么想的。”陈镜河打断了陈盼急着张开的嘴,“在我这里,要说自己的心里话。”
“说实话,我并不想离开这里,我觉得现在的工作挺好的,我喜欢做,而且我干得也开心,建设局确实是挺有前途的,但是现在我只想要做好一件事,那就是这条河的清淤工作。哪怕是忙过这一阵儿再调走也不迟。”陈盼望着干涸的河道内热火朝天、机器轰鸣的景象,动容地说道。
“我也你也应该清楚,你父亲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很坚决。”
“我知道,他并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而也只有爷爷你和我自己清楚我倒底想要什么。”陈盼淡淡地说道。
陈镜河的心中满是矛盾,一方面他希望陈盼能够接受这个调动,对于他日后的发展来说可以少走不少弯路;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陈盼调离现在的岗位,他有一种无法言名的东西要传承下去,而孙子正是继承这种传承的最佳人选。
“那你想要什么?”
陈镜河缓缓地问道。
陈盼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说不来,是一种很模糊的感觉,怎么说呢,这就像是一种依恋,就像是对至亲的那种依恋,我的所有记忆都是和这条河有关的,这记忆里面是我割舍不开的牵挂,对老胡同,对您还有对我自己所珍视的回忆。”
陈镜河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小盼,你说的这种感觉我明白,孩子,有些时候不能人是非得失去衡量,更不能用金钱和利益去衡量,人活着有靠精气神,而这条河,已经作了爷爷一辈子的精气神了。”
抬起了头,陈盼有些疑惑地看着爷爷,虽然陈盼从小到大受到了爷爷的影响最大,但是他直到今天才又重新认识了自己的爷爷一样。
“有些事,我们不能忘。有些人,我们也必须要记在心里面。你不愿意离开北京,舍不得离开这条河,那是因为在这里,有你的眷恋。”陈镜河淡淡地说道。
这番话,他是在说给自己的孙子听,但又何尝不是在说给自己听呢。
自己一辈子都守在河边,他把所有的怀念和思绪全部寄托在了这条河上面,对于陈镜河来说,这里就是他想要守护的一切。
陈镜河的目光透过那寒冷而且干涸的河道,眼前所有的一切时空都在转动着,渐渐地,他的眼前只有自己最熟悉的那满是金黄的余晖。
新抽的嫩柳倒映在被和煦的落日余晖铺满的波光粼粼的通惠河边,年轻的陈镜河陪着自己漂亮的新妻,柔软的青丝随着轻盈的河风微微摆动着。
方雅琴在陈镜河的耳畔轻语了几句,然后就见陈镜河无比激动地看着初为人妻的方雅琴,满脸的愕然,写满的是兴奋,还有一丝的期待和热忱。
“真的假的?”
方雅琴对着年轻的陈镜河使劲地翻了一个白眼,胳膊肘儿捅了一下陈镜河的腰,“怎么着?你不相信?”
“嘿嘿,相信,太相信了,真没敢想啊,这么快?”
方雅琴的手轻轻地在根本看不出任何情况的肚子上轻轻地抚摸了几下,她的脸上藏不住母爱般的慈暖,笑着说道:“当然了,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陈镜河,你和我就要做父母了。”
“太好了,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陈镜河想要再把妻子抱起来转上三个圈,但是环住妻子的腰的时候,却被妻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手,“小心点儿!”
“哦,对对对,小心一些,现在的你就是我奶奶,我得像供菩萨一样把你好好地供起来。嘿嘿,你说,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去。”
方雅琴对着陈镜河又甩了一个白眼球过去,看着像个大孩子一样兴奋不已的丈夫,脸上藏不住的笑意,“没什么,现在还不到时候呢,陈镜河,我们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感觉过得好快啊。”
“是啊!”陈镜河更是忍不住地在妻子的额头轻吻了一下,傻呵呵地笑着说道:“我要当爸爸了。”
“看你那傻里傻气的,像个孩子一样。”方雅琴更是掩着嘴轻笑了起来,“现在怀上,孩子可能要生在冬天了,冬天生孩子的话最发愁了,而且小孩子也不容易养活啊。”
陈镜河一本正经地说道:“放心吧,有我呢,你们娘俩不会饿着不会冻着,雅琴,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陈镜河动情地将妻子搂在了怀里面,方雅琴能够感觉得到丈夫的兴奋,她的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但是这笑容中像是蕴着蜜一样地甜。
幸福来得是如此地突然,让这一对年轻的夫妻第一次感受到了异样的快乐和兴奋。
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方雅琴白了一眼已经在傻笑的丈夫,略带着一丝丝娇嗔和埋怨地推了一下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哦,对了,我们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呢?”
陈镜河突然沉思了起来,那表情中透着一种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慎重的庄重。
……
陈镜河沉浸在了自己的思念之中,浑浊的老眼中满是柔情和深深的思念。
“小盼,你知道的,我的思念,都沉浸在这条河里面了。这里面承载着我们美好的记忆和深深的思念,我和你奶奶就是在河边定的情,结的婚,所有的一切都绕不开这里,如果说得再确切一些,流敞在这条河里面的都是我和你奶奶都无法忘却的回忆。”
陈盼点点头。
因为所有的记忆都和它有关,也就有种深深的眷恋,而时间久了,这种眷恋便成了割舍不开的情怀,这是一种寄托,也是一种怀念。
陈镜河的嘴角露出了平静的笑容,淡淡地说道:“很快地,我就要去找你奶奶了,到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了。”
“爷爷。”
此时的陈盼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或许田小果在这里的话,能够说出更暖心的安慰话来,但是他却是并不擅长安慰人。
“先不说这个了,说着说着又跑题了。小盼,那你准备在你爸那里怎么交待?父子间的关系最好不要弄得太僵,那样的话,太容易伤你父亲的心了。”
陈盼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整个事情都是他一厢情愿、自作主张地去操作,从来没有问我的意见。再者说了,我这边的工作才刚刚地开了头,也已经渐渐地熟悉了工作环境,更不能一走了之吧?”
“你说得也是,我回头替你向你父亲说一说吧。”
陈盼笑了笑,最能够理解自己的还是自己最疼爱的爷爷。
“好了,我们接着走吧!”陈镜河握着手中的枯树枝,在陈盼的屁股上轻轻地抽了抽:“年轻人,刚走了几步路就走不动了,还没我这个老头子……”
说到这里,陈镜河的身子突然间晃了两下,然后就这样直接倒了下去。
陈盼脸色大变,一边赶紧跨了一步将爷爷抱住,一边则是看着爷爷渐渐发白的脸色,有些惊慌失措地喊道:“爷爷,您怎么了,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