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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作者:王大为   |  字数:4742  |  更新时间:2018-05-10 09:52:33  |  分类:

军事小说

田尔耕低声冷嘲地:“马公公,您可是净了身的太监,要是有人知道了,一个下面没了的公公,来这烟花柳巷里找乐子,那可就成了京城茶馆里那些茶客嘴里的头号趣闻!”

“我今天是来这儿会个客人的。”

“哪位客人?”田尔耕直视着问。

马楠早就明白了,这小子是在逗猴似的耍弄自己,便按住火,冷笑道:“田大人已经知道了,还问我干吗?”

田尔耕回以冷笑:“马公公真是聪明过人,小弟佩服,佩服!”

说罢,他打了个清亮的响指。两个大汉闻声走进卧室,从里面拖出一个肥胖、光着身子的中年男人——马楠要见的黄先生。他被堵着嘴,五花大绑地捆着,极像一口待宰的肥猪。一个大汉还把拎出的小提箱放到桌上。

马楠没有猜错,黄根法傍晚就来了,因为晚上才和马楠见面,所以就抓紧时间与他包养的、艺名叫小红霞的姑娘玩了起来。然而,他还没有得趣,田尔耕就带人闯了进来,把他从床上拖起,捆个结实。

“这可是您要见的黄先生?”田尔耕逼视着马楠。

马楠朝黄根法瞥了一眼,不语。

田尔耕把手朝桌上的提箱一拍:“听黄先生说,他今天是要向您交钱提货的。”

说着,他把箱盖掀开,里面装着满满一箱黄澄澄的金锭。

田尔耕又把目光移向早已绝望的马楠,得意地:“马公公,您要卖的货,可是价格不菲啊!这箱黄金,少说也有一百两吧!”

马楠依然不语,知道现在说啥都没意思。

“马公公,您可是魏公公亲近的人,今天看在魏公公的大面上,请您把那份货交出来,这金锭嘛,先由小弟代您管着。”

一阵沉默中,两人四目对视。俗话说,狗急了还会跳墙呢,陷入绝境的马楠突然抬脚,踹翻桌子,那些金锭随着倒翻的箱子,稀里哗啦地散落一地。几个大汉全都一怔,瞬间又扑了上去,马楠跑过马帮,拳脚功夫不错,他灵巧地一闪,躲过扑来的大汉。此时,被桌子碰翻的田尔耕,一个鲤鱼打挺腾身跃起,抬脚踢去,准确地踢中马楠的下档,这一脚踢得有力而凶狠。然而太监的下档不怕踢,他只是挺了一下,还想夺路逃跑,但被抢先一步的大汉堵住,旋即,屋内展开了剧烈的搏击……

楼下弹琴的玉玲儿,听见楼上传来的打斗与翻滚声,猛地把琴一拨,琴声提高,悠扬的曲调变成了快节奏的激流声,随着激流般的乐声,几个大汉冲了进来,直奔楼上。玉玲儿却像没事一般,拨弹着古琴……古琴的乐调渐趋轻缓,最终停下,楼上也变得安静,静得没有一丝声响。玉玲儿抚着古琴不动,抬眼凝神地看着楼上。

此时,楼上的马楠已是鼻青眼肿,五花大绑地捆着。一个大汉从他的衣兜里搜出一份情报,递给田尔耕。这是直隶与渤海湾的布兵图与各都卫的粮草仓库分布图,都是兵部与户部的绝密情报。

田尔耕借助灯光看完后,塞进衣兜,微笑地对马楠道:“马公公,刚才我朝你下档上的那一脚,也够猛的,常人肯定是受不了,可你不但挺了过来,还能折腾,可见您是经得起检验的真太监。”

马楠闭上眼睛,倒靠在背后的墙上,他完全绝望了。

田尔耕对众大汉道:“你们把那姓黄的先带走,我还想和马公公聊聊。”

众大汉把黄根法拎了出去。

田尔耕前跨一步,俯身在马楠的耳边小声道:“马公公,我是受骆大人之命来拿你的,常言道,不怕官,只怕管。骆大人管着我,我就不能不来,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很敬重魏公公,我知道您是魏公公的人,他是重情义的,不会对你撒手不管,只要你能咬紧牙,挺过初审这一关,容我周旋,你还是有救的。”

马楠大感意外地朝田尔耕看着,眼里也有了活气。

田尔耕又道:“我会尽量设法,让下面的人手下留情。”

“谢谢田大人关照。”

已经是深夜,锦衣卫审讯大堂亮起了灯火,白昼似的,两排站着的衙役个个都是身材魁梧、百里挑一,往那儿一站,就是一种威势。随着低沉长啸的吆喝声起,锦衣卫的指挥使、目光深邃的骆思恭迈着健步,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端坐在案桌前。田尔耕也尾随在后,停立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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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思恭虽然年过五旬,两鬓微白,但他面容端正,身材匀称,从中能感觉出,年轻时是位十足的帅哥。锦衣卫最早为皇家的仪仗队,所有成员在形象上一定要高大帅气,门槛极高,后来改为谍报机关,注意形象的要求一直传承。当年,骆思恭就是因为帅气被选进锦衣卫。锦衣卫的事务多而且杂,除了一些大案要案,一般情况骆思恭不亲自审理,今天时至深夜,他还亲自审理,可见此案关系重大。

骆思恭拿起案桌上的惊堂木在桌上一拍,威严地道:“带黄根法上堂!”

随着阵阵传呼声,黄根法被带了上来,按跪在骆思恭的面前。骆思恭没有马上发问,而是用那锐利的眼睛直视着他,看得他浑身打颤几乎瘫倒时,方才声调不高,冷冷地问:“黄根法,你可是建州的奸细?”

“小人不是奸细……小人,小人是跑单帮的,一直与建州的商人做貂皮和人参生意……只是捎带着把建州要的信件,拿去送给他们,赚点外快。”黄根法把头叩在地上,辩解道。

骆思恭一听,大怒道:“狡辩!你把国家重要机密送交给满鞑子,难道还不是奸细?”

黄根法一听,捣蒜似的磕着头:“小人该死,小人是奸细!是奸细!”

骆思恭的语气又变得和缓:“是谁介绍你认识了马楠?”

“菜市口卖肉的老板屠大昌,两年前,是他在小白楼里介绍我们认识的。”

“你拿了情报,是怎么出关的,你在山海关的同伙是谁?”

“山海关的守备刘子通,是他帮我买通了所有关卡的大小头儿。”

“你到建州都把情报交给了谁?”

“交给了一个叫舒哈达的满鞑子。”

“此人在满鞑子那儿担任什么官职?”

“小人弄不清满鞑子都有些什么官职,只知道他是个头儿。据说,他与一个叫皇太极的贝勒是哥儿们。”

“你一共给满鞑子送过几次情报?”

“四次。”

“那三次都是些什么情报?”

“小人是跑马帮的,只认钱,不认字,所以对情报的内容从不关心,只关心他们能给小的多少钱。”

“你还想抵赖?”

“小人真的不认字,送情报只是为了拿回扣,不知道情报的内容!”

骆思恭思索时,一旁的田尔耕冷笑道:“大人,看来不让他认识一下咱们锦衣卫的手段,他是不会老实招供。”

骆思恭想了想,便从签筒里抽出一支令签,扔在地上:“给我带下去,打着问!”

黄根发被拖去时,急叫着:“大人,大人,我真的不识字,不知道啊!……”

没过多会,行刑官不安地走来报告:“大人,这胖子真不中用,我们刚给了他两下,他就不动不叫了。小的感到不对,一摸,这小子心跳没有了,赶紧给他泼凉水,掐人中,也没让他缓过来。”

骆思恭懵住了,刚才他没有马上发签,是见黄根发过于肥胖,凭他在锦衣卫里干了三十多年的经验,一眼就看出了这种看似肥壮的人,虚火最旺,最不经打,但是要他彻底交代,让他见识一下锦衣卫的手段又是必须的,所以抛签时说的是“打着问”。锦衣卫有集历朝酷刑的十八种刑法,打,是较轻的一种,其中还分成“打着问”“好生打着问”“狠狠着实打着问”三种,而“打着问”又是打中最轻的一种。骆思恭深知此案的重要与复杂,生怕黄根法在受刑中发生意外,这对弄清此案的来龙去脉相当不利,所以才发出最轻的“打着问”的指令,他没想到,黄根法连这“打着问”都受不了。

此时,田尔耕把头凑了过来:“大人,在下觉得黄根法确实识字不多,我们想知道的,都能从马楠的嘴里套出来。”

骆思恭一听,方才回过神道:“带马楠!”

两个衙役把马楠带了上来,马楠虽然跪下,但他显得相当镇静,没像黄根法那样吓得半瘫。

骆思恭拿起桌上那份从他身上搜出的密件,问:“马楠,这可是你收集的密件?”

“是的,小的对不起朝廷。”马楠爽快地答道。

“这些材料也够丰富的,有兵部的、吏部的和户部的,还有前方的密报,你说,这么多情报,都是谁向你提供的?”

“没人提供,小的是宫中的司笔太监,这些材料在存放机密的机要房里都有,我是偷着溜进去抄来的。”

骆思恭冷笑道:“你还想包庇隐瞒?”

“小的不敢包庇隐瞒。”

骆思恭把脸一沉:“马公公,我对你可是先礼后兵,要是你不从实招供,休怪我无情。”

“小的已经落到这种地步,岂敢隐瞒?小的知道不从实招供会是何等下场,现在就是王爷向小的提供材料,也不会替他隐瞒。”

骆思恭等了一会,见他不想再说,抽出一根令签扔在地上:“大刑侍候!”

几个衙役应声将马楠拖去。

“大刑侍候”要比“打着问”高了一个档次,骆思恭觉得对付魏忠贤的心腹“打着问”是不行的。侍候马楠的是夹棍,他被拖到行刑室,捆在板凳上,两腿被夹棍夹住,左右两个衙役把夹棍上的绳索猛地一拉,顿时,他的脖颈就青筋暴凸,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但他硬是咬牙挺住,想着田尔耕说的,只要挺过这一关,魏忠贤就会出手相救。他非常清楚,自己算不上是魏忠贤倚重的心腹,如果彻底招供,即便骆思恭会放过他,魏忠贤也不会饶他,因为他是魏忠贤的部属,一旦招供,必然让这位皇上宠信、权势显赫、如日中天的大太监难堪。马楠非常了解,这个大太监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他能挺住的话,魏忠贤为了自己,或许还会出手相救,他十分清楚,眼下除了魏忠贤,谁也救不了他。夹棍越拉越紧,片刻,马楠就支撑不住,眼睛一黑晕了过去。

大堂坐等的骆思恭一直不露声色,克制着内心的兴奋,如今边关吃紧,能够破获建州的谍报网他自然高兴,二十年前的一幕又出现在眼前。

万历年间,日本的丰田秀吉入侵朝鲜,大明出兵援朝,正是这次出兵援朝中,他破获了丰田秀吉布置的谍报网,巩固了中朝联军的后方,最终将丰田秀吉逐出朝鲜,为他日后掌管锦衣卫奠定了基础。锦衣卫的头儿级别不高,指挥使为正三品,与各部尚书同级,但是权力极大,不但掌管情报,而且负责皇宫警卫与社会治安,因为这个部门绝对重要,锦衣卫的指挥使都是功勋卓著、皇上信任的亲信。骆思恭深受万历皇帝的信任,但他为人低调、清正廉洁、处事公正,在他任内没有发生乱抓乱捕的重大冤案,所以被公认为大明开国以来最称职的指挥使。

天启皇帝继位后,深受宠信的魏忠贤就想把他换掉,换上自己的亲信,只因新皇帝绝对信任、忠心耿直的帝师孙承宗的坚持方才得以留任。骆思恭对太监从无好感,早就秘查过魏忠贤的三代,认定魏忠贤是朝廷的一颗毒瘤,所以表面上对他十分尊重,与他周旋,暗中却一直注意这个大太监的一举一动,寻找机会准备给他一击。如今骆思恭抓住这个案子,知道马楠是魏忠贤的亲信太监,他所得的情报肯定涉及魏忠贤其他的一些亲信,弄清真相破获此案后,不一定能把魏忠贤扳倒,但是至少能够给予重创,剪除一些他的党羽,而且能做得他无话可说。

骆思恭正想着时,一个行刑的衙役进来报告道:“大人,这小子已经昏过去三次,还是不肯招供,是不是换一种手段?”

马楠的硬气,骆思恭倒是有些意外,他便由此断定,此案比他想象得还大,马楠是个聪明人,清楚地知道供与不供结果都是一样,咬住不肯松口肯定是另有隐情,他正思索着是否要换个手段时,田尔耕提醒道:“大人,头一次上刑不宜过猛,别让他成为第二个黄根法,咱们锦衣卫里的办法有的是,他挺不过几天。”

骆思恭觉得这一提醒十分及时,决不能让他成为第二个黄根法,不然将是前功尽弃,“那就先押起来,严加看管,明日再审。”

锦衣卫的大牢阴森昏暗,满是灰尘,横梁蛛网上垂下的一根丝线,上面吊着一只蜘蛛。戴着重铐脚镣的马楠,苏醒后便靠在破墙上仰着头,用无神的目光看着眼前那两三尺远的蜘蛛。他不知呆看了多久,静寂中,忽被开锁声惊动,转首一看,一个牢头正在开锁,身后有个提着饭笼的身影。门被打开,进来的是脚夫打扮、衣衫破旧、胡须花白,帽檐压得很低的老头,马楠疑惑地朝他看着。尾随而进的牢头把一张小方桌放在牢内,又为马楠开了枷铐,退了出去。老头把饭笼在桌旁放下,细心地发现那只吊在马楠面前的蜘蛛,伸手将它摘下掐死。此时,马楠眼睛一亮,小声地,“田大人?”

马楠没有认错,来者正是田尔耕,他揭下脸腮贴着的胡须,露出真容笑道:“马公公可是有双二朗神的神眼,能够透视,一下就认出了我?”

马楠苦笑道:“我是二郎神,还会困在这儿吗,我没那神眼,我是见田大人一进来就能见着那只蜘蛛,田大人是锦衣卫的名探,只有锦衣卫的名探,才能如此心细眼尖。”

“马公公也够心细眼尖,而且善从细节推断,唉!您要不是在宫里当公公,而在锦衣卫里当探子,小弟也会自叹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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