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协和医院的急救室仍旧亮着猩红的灯。
两个中年模样的女人在外面等候,一个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一个不停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朝手术室里观望。
突然,手术室的门被打开,带着口罩的医护人员走出来,眉头深蹙,“产妇的情况现在很危急,只能保一个,保大还是保小?”
原本面色焦急的女人直接说道:“怎么会这样呢?这人送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显然,里头情况十分紧急,医护人员有些不耐烦,“产妇送来的时候胎盘就已经开始剥落了,我们也已经尽力了,到底是保大还是保小?”
女人焦急的回答:“保大,当然是保大,护士,你可千万要保住我女儿啊。”
谁料,原本在一旁打着哈欠的女人一下子来了精神,“保什么大?护士,保小,我孙子要紧。”
顾暖的意识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像是睡着了,又像是醒着,她耳边传来忽远忽近的争吵,好像是母亲和婆婆的声音。
顾母不可置信地看着刘玉兰,“我女儿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刘玉兰,你良心被狗吃了你!”
刘玉兰满不在乎,神情甚至有些嫌弃,“我盼了三年才盼到这么个孙子,当然要保小,怪就怪你那个女儿肚子不争气吧,要是我孙子没了就离婚!”
顾母痛心疾首,当初议亲的时候,李明鑫表现的一表人才,刘玉兰也算是和善可亲,加上他们给的聘礼还算丰厚,所以才答应了这门亲事。
可谁知顾暖嫁过去之后,又要忙工作,又要忙着伺候他们一家老小,就连怀着孕都还要在家里打扫卫生,擦玻璃时不小心摔倒才早产了,如今躺在手术室里,婆婆不顾她的死活要保小,而李明鑫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我当初就不该答应把女儿嫁给你们家,我可怜的女儿啊。”
两人一时哭天抢地,吵得不可开交,护士怒不可遏,“吵什么吵!病人还在里面抢救呢,到底保大还是保小,晚了一个都保不住。”
顾暖听着母亲为自己据理力争,而婆婆却寸步不让,突然觉得累极了,从她嫁到李家开始,丈夫不待见她,婆婆也一直压榨她,若不是婆婆不小心滑倒推了她一把,她又怎么会从椅子上摔下来。
顾暖听着母亲的哭声,只觉得身体似是越来越轻,她轻轻阖上了眼,彻底没了意识。
一旁的仪器表发出尖锐的声音,各种指数正在下降,医生神色一凛,“产妇生命体征正在消失,胎儿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不行,只能保大。”
顾母和刘玉兰还在就保大还是保小这一问题在争执时,护士又出来了,“产妇生命垂危,只能保大。”
顾母一颗心顿时落到了实处,直拍着心口说“幸好”。
刘玉兰却啐了一口,“没用的东西,儿子都保不住。”说着,便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顾母强忍着想要上去和刘玉兰理论的心情,仍旧守在手术室外等着女儿出来。
顾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见一个软糯的小孩蹒跚着脚步向她走来,胖乎乎的手朝她张开,喊着“妈妈”,她笑着去抱小孩,却扑了个空。
顾暖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白,她缓了缓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身体有些异样,她伸手摸了摸肚子,如今已是一片平坦。
顾母看见顾暖醒了,忙不迭地问道:“暖暖,怎么样?”又看见顾暖在摸肚子,心中有些酸意,“没事的啊,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的。”
顾暖缓缓转过头,看着母亲红红的双眼,又想起先前在手术室里听见母亲和刘玉兰的争执,扯出一个笑容,反过来安慰母亲,“妈,我没事。”
床前只有母亲一人,经过昨天的事情,顾暖已经不再对她那个丈夫和婆婆抱有任何希望了。
接连几天下来,都只有母亲在医院照顾自己,李明鑫和刘玉兰再也没有露过脸。
在医院休养了一个星期后,顾暖的身体基本恢复的差不多了,便申请了出院。
顾母仍旧是一脸担忧,“你现在可相当于是小月子,不当心点可怎么行,干嘛急着出院?”
顾暖微微笑了笑,“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没事的妈。”
顾母收拾好东西,拉着顾暖往外走,说道:“你那个老公和婆婆太不是人了,跟妈回家。”
顾暖摇了摇头,“不,我要回去,不是说保不住小的就离婚么?这样的日子反正我也过厌了,摊开来说清楚也好。”
顾母慈爱地摸了摸顾暖的头发,终究有些歉疚,“是妈妈不好,妈妈害了你。”
顾暖却不这么认为,只能怪李明鑫和刘玉兰太会伪装了,母亲都被他们给骗了,自己以前也太懦弱了,若是再在那个家里待下去,只怕她什么时候丢了小命都不知道。
顾暖没要母亲送,只身一人回了李家,说到底,婚姻还是她自己的事情,她需要自己去面对解决。
家门紧闭,顾暖正准备掏出钥匙开门,却似乎听见门里有些细细碎碎的声音,隐约间,她好像还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鬼使神差的,顾暖停下了拿钥匙的动作,静静地站在门外。
周围很静,更显得里面的声音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