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梁木桐打了几个电话，把这两天的事全部处理妥当，他要全身心地去陪若兰。

梁木桐本来有午休的习惯，可一想到马上要见若兰了，竟激动得睡不着了。他提前一个小时就驾车向车站驶去。

到了车站，又等了半个小时。直到下午三点才接到若兰。梁木桐建议先去看看考点，然后在附近找宾馆。若兰点点头，脸上流露出“一切听你安排”的表情。

看过考场，梁木桐领着若兰看了两家宾馆。服务员说：“全满了，两天前就已经全部订出去了，你们只有往远的地方看看。”

坐在车上，梁木桐跟若兰商量道：“看来我们只有到远一点的地方找找看了。虽然离考场远一点，但我开车送你，好吗？”

若兰看着他，点点头表示同意。

此时正合梁木桐心意，看来若兰已经默许两人要住在一起了。送考也为两人找了一个理由，真是喜从天降。望着副驾驶座上的若兰，梁木桐不禁心神荡漾。

梁木桐自认为不是情场高手，甚至到今天四十多岁的人了也不知道如何讨女孩子的欢心。当年两次恋爱都是以惨败告终。特别是第一次恋爱失败的经历，至今记忆尤深。他怎么也想不通，年轻时英俊不俗的自己怎么会被那个女孩子拒绝。而另一个丑陋猥琐又在监狱里劳教过两年的男人却大讨她的喜欢。若干年后，才从别人口中得知，那个男人被他家里安排进县酿造厂当一个造酱油的工人，而自己连非农业户口都不是。多年之后再见面时，那男人已下岗失业，女孩已变成中老年妇女。望着梁木桐递上去写着教授、董事长、音乐家、诗人等一串头衔的名片，脸上的表情像是吃到了辣椒变得通红，下一秒又变得煞白，最后又变成土色。

自从与若兰交往，梁木桐就常常在网上浏览一些如何恋爱，如何讨女人欢心之类的文章。从十几岁开始写诗，后来又从事音乐的自己，一直是个理想主义者，总有着别人理解不了的浪漫主义情怀。而到四十岁，突然有了一种紧迫感，感觉人生在往回走了。许多理想再不实施的话将会变为空想。如果能遇到真爱，再轰轰烈烈地谈一场恋爱，也算圆上此生一个最大的心愿了。

若兰的出现，正好填补了自己心灵的空虚和身体的寂寞。

围着大明湖绕了一圈，又经过黑虎泉到了泉城路上，梁木桐把车开进一家星级酒店。从停车场停好车，到了大厅才知道这里叫泉城大酒店。虽没看到标志，估计也不会低于四星级的。

酒店非常气派，大厅里装饰得富丽堂皇，人也很多。服务生领着两人上楼看房间，若兰一直乖巧地跟在梁木桐身后，好像一切听从他的安排。梁木桐头脑里立马闪出一个念头：今天是第一次，如果住得差了，真对不起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多花些钱又算什么呢？

订房时，服务生介绍吃饭可以去33楼顶层上有个旋转观光餐厅，是自助餐性质的，情调很好，价格也不贵。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他们一眼。梁木桐想大概是服务生看出了他们的关系才介绍的吧。

拿了房卡，到房间放下行李，稍稍休息一下，两个人就直奔餐厅去了。

餐厅是在整个大楼顶部，建了一个圆形的空间。外面一圈是环形的玻璃窗，窗子里面放置了一圈餐桌，供客人边用餐边欣赏风景。

放眼望去，最耀眼的是大明湖，波光粼粼，翠岛点缀。真是“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西南方向有一片绿树掩映之中露出几处灰瓦红阁的地方，便是趵突泉了。因为有晚雾，千佛山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山形横卧在南面。向下望去，脚下便是川流不息的泉城路和游人如织的泉城广场。

“济南的三大名胜站在这里都能看到。”

“的确不错啊！”若兰赞叹道。一扫舟车劳顿，脸上露出欣喜。

“从我老师的老师的老师开始，到现在的老师，三代都在大明湖畔开过古琴社呢。我是诸城派古琴的第六代传人。诸城派是清末民初以来，在全国影响最大的一个古琴流派，起源于诸城，但主要传播还是在济南，后来走向了全国。”

男人说起自己的长处是滔滔不绝。

“你的老师很有名吗？”

“是啊，从王心葵、王燕卿到詹澄秋再到我老师，都是古琴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我是嫡传。”

“我很想听！”若兰一脸好奇的样子。

“可惜今天没带琴来，下次我们可以携琴去大明湖畔弹一曲《平沙落雁》，去趵突泉边弹一曲《石上流泉》。”

“去泰山呢?”若兰问。

“就弹一曲《高山流水》。”

“去曲阜呢?”若兰又问。

“就弹一曲《孔子读易》。”

“去微山湖呢?”

“就弹一曲《潇湘水云》。如果去我的家乡滕州的话，就弹一曲《墨子悲丝》。”

若兰似乎被梁木桐所描述的愿景感染了，把目光转到窗外，若有所思。

此时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夜色辉煌，显示着都市的繁华。

梁木桐隔着餐桌握住了若兰的双手。若兰没有拒绝，脸上泛起一片红晕。

他轻轻地向前探了一下身子，压低了声音说：“现在最想给你弹那曲《凤求凰》。”

说完，梁木桐微笑着盯住若兰的眼睛，像在期待着什么。

若兰躲闪着梁木桐的目光，抽回了被他紧握着的手。像要岔开话题似的，说：“是司马相如弹给卓文君的那一曲？”

“是啊。我常想，为什么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能够打动卓文君的芳心？是古人弹琴的水平比我们高吗？过去没有什么录音机，也没有什么音像资料，所以我们不得而知了。不过，倒是留下了歌词文字。”

于是，梁木桐又朗诵了一遍：

&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

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

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

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

胡颉颃兮共翱翔。&

从餐厅下来，出了电梯，梁木桐把头凑到若兰耳边，悄悄说道：“我下去买点东西。”

“买什么？”若兰没听懂。

“买一包……”梁木桐吞吞吐吐。

“不！”若兰脸颊绯红，有些慌乱。

“要用嘛。”

“不行！”若兰显出焦急的样子。

其实梁木桐早就想过这个问题要不要和若兰商量，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看到若兰害羞的样子，梁木桐心里有了决定。

关上房门，便进入了二人世界。

梁木桐拥着若兰，紧紧地抱在怀中。若兰也顺从地把头靠在他胸前。

两人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纹丝不动。好像都在享受着此刻的宁静。

过了一会儿，若兰抬头说道：“我先去冲个澡，你来点音乐吧。”

梁木桐打开电脑，选了一首张洪量的《你知道我在等你吗》，一首陈奕迅的《好久不见》，还有一首光良的《童话》，设置了循环播放。

听着张洪量那质感而又有些苍凉的歌声，梁木桐在来回踱着步。洗浴间透出柔和的灯光，女孩的身影在磨砂玻璃上时隐时现，影影绰绰，还有时断时续的冲水的声音。他想起了自己演奏过多次的琴曲——《良宵》。

当梁木桐急三忙四地从浴室出来时，若兰已穿着宽大睡衣亭亭玉立地站在窗前，仿佛正在欣赏着窗外的夜色，又像在聆听音乐。

他走到若兰身后，轻轻把她拥在怀里。

若兰丝毫未动，像是在沉思。

窗外是万家灯火，是不眠的都市。

窗内却异常安静，房间里回荡着光良的歌声：我愿变成，童话里，你说的那个天使。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

两个人坐在床边，若兰突然像被解冻了似的坐起来说：“我害怕。”

梁木桐深情地望着若兰的脸道：“我爱你！”

“还是害怕。”若兰看着梁木桐说。

看到若兰怔怔地坐在那里，梁木桐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或引导她。既然若兰主动邀请了自己来陪她，之前就应该想到了会发生什么。再说双方都是成熟理智的成年人了。可能女孩子这个时候都会紧张的吧。

梁木桐直直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目光热烈而温柔，犀利而又迷蒙。两只眼睛像射出来两道闪电，直插云霄，点燃了整个天空。

若兰被梁木桐那渴望的眼神吓到了，一直到前一刻还在心中坚守的原则好像已经开始坍塌。她开始想为什么早上会决定让梁木桐陪她一起来？因为她信任梁木桐，而且梁木桐说过会尊重她。所以她就答应梁木桐这个“朋友”来陪考。又或者，在她心底深处也想和这个令她仰慕的男人发生点什么？不！若兰立刻打住，不让自己再往下想。

望着若兰迟疑的样子，梁木桐忽然心中生出许多怜爱。

他感觉面前的若兰像个孩子一样需要他的安抚，但又不知道怎么做。

梁木桐在纠结着……

若兰也在纠结着……

梁木桐纠结的样子再一次触动了若兰柔软的心，她开始对眼前这个男人生出一些爱怜。好像之前所有的诸如诗人、艺术家之类的形象都模糊了，此时的梁木桐像一个可怜巴巴需要被爱抚的孩子。若兰实在不忍心，她已经不再想“我一定不能和梁木桐越过界限”了，而是想“我究竟是不是要和梁木桐……”

大概又过了一会儿，若兰好像想通了似的说：“这是我人生第一次。”

梁木桐一愣，一时间觉得大脑更加纠结混乱。

“过去有过男友吗？”梁木桐好像急于接过话说点什么来暂停一下复杂的思绪，但话一出口又觉得这么问有些不妥。

“我只是随口问一下。”他怯怯地补充道。

“告诉你也没什么。除了小时候父母抱过我，二十多年来就没有男人碰过我，甚至都没有与异性朋友拉过手，这么说出来是不是显得很丢脸呀。”若兰很不好意思地一笑。显然，刚才紧张的氛围已经解除。

“大学四年，竟然没有谈一场恋爱？”梁木桐也想让氛围更轻松一下。

“我可能是那种不谙风情的女孩吧。从小到大在家里我都是好孩子，在学校都是阳光上进型的好学生，成绩优异，一直担任班长。到了大学除了担任班长一职，还是学院学生会宣传部部长，整天忙得脚不沾地。我们学生会主席是个男生，其实他人挺好，能力也很强。我们一起做学生会工作几年，关系很好，但是硬是没擦出火花来。直到临近毕业的时候，他委婉地向我表示我们俩挺合适的，我才知道他对我的心意。可是我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

谈起自己的过去，若兰显得很放松。

“那我是第一个拥抱过你的人了？”

“嗯！”若兰有些激动。

梁木桐双手捧起她的脸，说道：“那……我也是第一个吻过你的人。”

“可是我不会接吻。”若兰不假思索地回答。

梁木桐听到这句话很开心，这说明若兰已经从心里接受他了。他伸手关掉了刺眼的顶灯，只留下床头两盏光线柔和的壁灯。

窗外月光迷离，微醉的样子。许久之后，一切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