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周先生,你怎么会在这儿?”徐柳卿对周复笙一反常态的热情。
“来找徐市长有点事。徐小姐这是……刚回来?”
“是啊,真是很巧。”
“因为我们有缘。”周复笙微微一笑,看似调情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并不让人觉得不舒服。
徐柳卿一愣,似是想起了什么,低下头娇羞一笑:“快进屋吧,爹没准已经在等你了。”
“原来周会长和徐小姐是熟识啊,呵呵。”颜阮明语气有点儿发酸。
“颜兄这是?”周复笙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人。
“我刚从徐市长那儿出来。”颜阮明有气无处撒,表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他又看向徐柳卿,眼底复杂的情绪几乎掩盖不住:“徐小姐,后会有期。”
徐柳卿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徐小姐,请。”周复笙示意徐柳卿先进屋。
“对不起。”徐柳卿站在原地没动。
“何出此言?”
“我之前对你产生很多误会,对你有诸多无理的地方,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我……”
“没事,是误会就总会有解开的一天,进屋吧。”周复笙的声音很暖,徐柳卿感觉自己冰冷了多年的心流进了一丝暖意。
坐在大厅的徐克明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进屋,先是诧异,再看看两人脸上的表情,嘴角不自觉地露出欣慰的笑容。
……
晚上,周复笙回到四海公馆。进屋后,他缓缓走向大厅的沙发,强烈的疲惫感淹没了他。看着面前的一切,他甚至连衣服都懒得换下,直接倒在了沙发上。他紧紧地闭上眼睛,好让那些刺眼的灯光远离自己片刻。
对于周复笙来说,最近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
空荡荡的大厅很快响起鼾声,梦中,他又回到了那个地方,在那个血腥的战场上,他们就像恶魔在收割生命,侵略者也好,自己人也罢,撕心裂肺的呐喊声在耳边不断回响。那段被岁月尘封的记忆在这一刻奔涌而出……
风缓缓吹过窗帘,却在他的耳边形成了一道又一道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那些都是他熟悉的人,他们在嘶吼着,挣扎着,到处都是血,血流成河……
“谁?”银光一闪,周复笙衣袖中的匕首已滑到了那人的脖子跟前,只要那人敢动弹分毫,这把匕首就会毫不犹豫地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口子。
看着周复笙狠戾的眼神,黄鑫田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道:“大哥……毯子。”
熟悉的声音让周复笙瞬间清醒过来,他赶紧收起手中的匕首。深喘了一口气道:“对不起,刚才做噩梦了,睡得有些迷糊,我还以为……唉,不提了。月儿回来没有?”
黄鑫田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有余悸地说道:“那丫头早回来了,吃完饭就回了房间,估计这会儿已经睡下了。这毯子……你还要吗?”
周复笙摆了摆手,站起身,缓缓地走到窗边,一只手拨开窗帘,看着窗外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谁?”黄鑫田凑上去,往窗外看了看,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小六子。“回来有一会了。看这鬼鬼祟祟的样子,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周复笙轻轻地拉上窗帘:“派个人留意他。”
……
霞飞路6号,徐家。
此时的徐柳卿正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把玩一个橘子,玩着玩着突然停下来盯着手上的橘子出神。
徐克明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柳卿,橘子上有什么?你盯着它老半天了。”
“啊!爹,您回来了。”徐柳卿这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想什么呢?”徐克明走过去。
“在想一个人。”
“嗯?男人女人?”
“哎呀,爹,您真是……”父亲八卦的眼神让徐柳卿哭笑不得,“别想歪了!”
“哪想歪了?”
“我说的是周复笙了。”徐柳卿无奈地扶了一下额,“最近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他,而且是很早以前的事。爹,他去过东北吗?”
“你是不是想起小时候的事了?”徐克明惊喜地看着她。
“什么?”
“唉,当年你娘和你妹妹的事对你打击太大,有很长一段时间你封闭自己不和任何人说话,等你渐渐好起来的时候,很多事却想不起来了,大夫说你是选择性失忆。”
“那,我和周复笙很早就认识了吗?”
“他救过你。”
“什么时候的事?”徐柳卿心口一滞。
“就是夺走你娘生命,使你妹妹和我们离散的那场战役,是小周在一堆废墟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你,抱着你拼命跑回营地,若是再晚点,恐怕……”徐克明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原来是他……”
那个少年的体温,他的声音,已经模糊不清的样貌……记忆像开了闸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徐柳卿。
“爹,您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傻孩子,你现在不是自己想起来了吗?”
……
三天后,霞飞路5号,四海公馆。
“昆山仓库!大哥你的意思?”黄鑫田看向正在专心调试手枪的周复笙。
过了一会儿,周复笙拿起一块方巾慢条斯理地擦着调试好手枪:“全部拿下。”
“走暗道?”黄鑫田摩拳擦掌,这种行动总能让他莫名兴奋。
周复笙抬起头,笑得深不可测:“不,我们走正门。”
黄鑫田不禁打了个激灵,每次周复笙露出这种笑容,他就知道有人要倒大霉了。
此时夜已深,四海公馆显得格外安静。
“妈的!大半夜的还不让老子睡觉!”深夜,的冷风从小六子的鼻尖刮过,还在花园里巡逻的他早已疲惫不堪。“那老不死的,到底是要干什么!要老子没日没夜地查查查!有本事一枪毙了周复笙不得了!妈的!”他肆无忌惮地发泄着心里的怒火,以为深更半夜就不会有人听到。
只是他话音刚落,就被一只森白的手捂住了嘴,而他的身体也被人从背后钳住,动弹不得。还没等他回过神,已经被一个手刀砍晕过去。
“不识好歹的家伙!大哥,我看不如……”
“算了,让他多活几天吧,我们走!”
这是去往昆山仓库必经的一条狭窄泥路,周围是杂草丛生的树林。夜幕下的树林阴森恐怖,周复笙和黄鑫田就隐蔽在这里。不久,一辆卡车从不远处缓缓驶来。来到他们正前方的时候,地面突然诡异地凹下去,卡车的四个轮胎都陷进了泥里。司机骂骂咧咧地打开车门,想下车看个究竟。突然,“嘭”的一声,司机的脑袋开了花,喷出的血在车灯的白光下异常晃眼。
卡车后面“刷刷”跳下来一排士兵,握着枪警惕地看着四周:“什么人?出来!”
突然,接连几声枪响,几个士兵应声倒下,紧接着,又是几声枪响,其他几个士兵也没了声音。带着银色面具的两个黑衣人跳出来,在夜幕下像极了深山里的鬼影。
“鬼……鬼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在草丛中响起。
……
“玛瑙六串、金条十个、明朝的花瓶一个、清朝玉扳指一个……”
一大早,管家老李拿着个账本正在给周复笙汇报公馆夜里失窃的东西,昨天夜里,四海公馆来了贼。一旁的小六子听得冷汗直流。
“可以了,先下去吧。”周复笙没让老李继续往下念。
老李刚走出门,小六子突然跑到周复笙跟前,“扑通”一声跪下去:“周会长,昨晚是我值的班!是我没有看好公馆!我的责任!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将功补过,千万不要把我辞退!我求求你!”说着,他使劲儿往地上磕头。
“谁说要辞退你了?你先起来。”
“周会长。”小六子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周复笙。
“大哥,昨晚的货物……”黄鑫田匆匆赶进屋,看到跪在地上的小六子,他止住了要说的话。
昨晚的货物……别有用心的小六子却已经把这几个字听进了耳中。
小六子变幻的脸部表情被周复笙看在眼里,他摆了摆手说:“小六子,你先下去。我跟鑫田还有事。”
“那公馆昨晚失窃的事……”
“不用你负责。”周复笙冷冷地打断了小六子。
小六子走到门口,刻意地带上门。
周复笙向黄鑫田使了个眼色,黄鑫田故意把声音抬高:“大哥,那批货我已经安排好了,在码头的仓库。”说着他看了那道虚掩的门一眼,声音又低了下去。
“码头仓库。”门外的小六子小心地合上门,悄悄走了。
……
国民政府,颜阮明办公室。
“昆山仓库居然被劫了,真不知周复笙和徐克明知道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呵!”颜阮明摆弄着面前的茶杯突然冷笑一声。
“丁零零……”他随手接起电话,“喂?”
“我抓到他的把柄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很好!”颜阮明阴邪一笑,“尽快安排!”
“姓周的,这回你要完蛋了!哈哈!”挂上电话,颜阮明突然狂笑起来。
颜阮明很快来到四海帮会。书房里,小六子正在给李满舵汇报情况。
“小六子,你把之前和我说的那些话给颜先生再说一遍。”看到颜阮明走进来,李满舵示意他坐一旁。
“颜先生,看来这回周复笙是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了!”李满舵那张枯瘦的脸难得地浮现出笑容。
“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听完小六子汇报的信息,颜阮明反而起了疑心。
“有什么不对劲儿?”
“待我再派人查一查,勿要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