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笙一直坐在床上不敢说话,眼睛悄悄的瞄着傅远。
他还是有点慌乱,也有点害怕,但是他舍不得移开眼睛。
傅远是个太好看的人了,闻笙没见过太多的人,但他看过许多的杂志和画报,上面以英俊漂亮的脸做噱头的男人,没一个比得上傅远。
而此时,傅远就坐在他床前,高眉骨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专注的盯着手里的石榴,嘴角是习惯性的下垂,看着像是心情不好似的。
他总是这么威严,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惧,闻笙害怕他,却又崇拜他,他笨拙又贪婪地盯着傅远瞧,目光热烈的让程昱都挑起了嘴角。
“远哥,你好长时间没回市里了,我都不记得上次见你是什么时候了。”
程昱坐在不远处,手肘支在书桌上,曲起两只手指撑着颧骨,挺随意的一个动作,他做出来却颇有观赏性。
傅远没看他,照样拨着石榴,一颗颗红宝石一样石榴子被他从石榴的隔膜上剥离下来,放进小碟子里。
“年节,在老宅。”他说。
程昱于是笑得更开心了,他垂下眼睛,指尖无意识的摸了摸鼻梁。
闻笙落在傅远身上的视线终于转移到了程昱身上,不过只停留了一刹那,就又转回到了傅远的手上。
“想吃。”
他微微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细若蚊蝇,若非房间里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恐怕没人能发现他刚说了话。
闻笙说完,自己显然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他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垂着头犹豫着,要不要再说一遍,可傅远却先一步有了动作。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捏着那个小碟子送到了他眼前,里面满满的一碟子石榴子,红艳艳的闪烁着诱惑的光芒。
闻笙抬起头,脸更红了,手指终于放过了那一角被他蹂躏了好半天的被单,微微颤抖着接过了碟子。
“刀口还疼吗?”
傅远接过程昱送来的湿毛巾擦了手,身体往后靠了靠。他说的话分明是关心,可听起来倒像是上级向下级询问情况,叫听者无端紧张。
“不……不太疼了……”
闻笙摇了摇头,垂着眼睛不敢看他,他两只手捧着那只小碟子,脸红的跟里面的石榴也没什么两样。
“等再好一点,就出去走走。生个病就畏畏缩缩的怕见人,像什么样子。”
傅远皱着眉,语气颇为不满。
程昱见闻笙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忙上来打圆场。
“远哥,这个病闹起来太厉害,少见人也好,人出去一趟,不知道要带回来多少病毒细菌,笙笙的抵抗力太差,别人可能没事,他就未必,一场感冒说不准都能出大事儿,还是让他再养养吧。”
傅远拧着眉,转头看了一眼程昱,眼神发冷。
程昱心里咯噔一下,自觉失言,慌忙弥补:“远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别人没事儿,他倒不行。”
傅远眸色更深,脸上见了一丝笑,却冷冷的,比不笑的时候瞧着更叫人害怕。
程昱噤了声,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能是许久不见傅远,心神不稳,说话之前没过脑子,十句话里面倒有八句要踩雷。
傅远原本就不是个有耐性的人,一屋子的人都垂着脑袋不说话,他看着心里也不痛快,再加上想起一些往事,更是烦闷的厉害。
“算了,随你们。”
他撂下一句,站起来就往外走,一面走着,一面沉沉的叫人,“冯姨。”
“来了来了,大少爷,您,您有什么吩咐?”
冯姨匆匆忙忙的从楼下一路跑上来,她到底是有了年纪,不像小姑娘时一样精力充沛,这几步路跑的气喘吁吁,停下时也有些立不稳。
“不必这么急。”傅远单手扶住她,待她站稳才收回手,“您这几天找个日子回老宅看看,我祖母很想您。”
“啊,老夫人。”
冯妈妈一听这话,眼圈都红了,可是往屋里看了看,又撇不下闻笙。
往老宅去一趟,来回怎么也要三天,她走了,闻笙可怎么办?谁来照顾他呢?
“闻笙的事你不用担心,祖母的意思是带着过去一起看看,她年纪大了,喜欢热闹,你们多陪陪她。”
“好……好好……”
冯妈妈忙应声,闻笙听着提起自己,也抬起眼睛来,见傅远全不看他,又失落的垂下去,照旧盯着手里的石榴子瞧。
“那就这样,等你们去,我叫小路派车来接,老宅路远,叫高叔歇歇吧。”
“谢谢大少爷。”
冯妈妈一个劲儿的点头,她和老宅,和老夫人,是有很深的感情在的,若不是为了闻笙在城里看病方便,她宁可老死在老宅里不要出来。
“远哥,我也跟着去吧,好久不见老太太,我也怪想她的。”
程昱两步赶上来,巴巴的陪着笑脸。
傅远偏头看他一眼,脸上的不快还未散去,但到底还是点了头。
“你也去吧,好好陪陪祖母,照看好闻笙。”
“一定照办!”
程昱啪的立正身体,站了个标准的军姿,原本蔫蔫的脸上眨眼间又变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冯妈妈被他逗笑了,傅远的表情也松动了一些,他嗯了一声,抬脚往楼下走。
等到皮鞋叩击木地板的声音远了,屋里的两个人才松了一口气,程昱拍着胸脯,扭身往回走,大大咧咧的往沙发上一靠,手揪住毛衣的前襟扇动几下,轻声抱怨着。
“好家伙,出了一身的冷汗。”
闻笙看着他,不说话,可脸上的表情是明显的赞同。
“笙笙,回老宅去就要常见你舅舅了,你怕不怕?郁闷不郁闷?”
程昱身体前倾,嬉笑着半伏在床上,仰着脸瞧着闻笙,逗小孩子一样问他。
在他看来,闻笙是害怕傅远的,那是他的“家长”,又是个那么严厉且严肃的人,哪有小孩子会不怕这样的大人?
闻笙脸上的失落被他解读成脱离监管的自由日子宣告结束后难免的郁闷,显然,傅远是不会像冯妈妈和高叔一样纵容他的。
但是,这种经验论的心理预估显然出了错,闻笙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捏起一颗石榴子,很珍惜的放进嘴里抿了一下。
甜蜜的过了头的果汁在嘴巴里爆开的时候闻笙想:郁闷?能天天见到傅远,他高兴还来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