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整，十字路口的大荧幕上传来了新闻联播熟悉的开头曲。

街上迎来了下班潮，各式各样的汽车堵在柏油马路上，或鸣叫，或不满地左挪右挪，试图在排成长队的车列里找到一条捷径。

沈风刚才等代驾的时候，在路边站着吹了会儿风，现在酒已经醒的差不多了。

代驾小哥抽空看了眼他手里拿着的还亮着屏幕的手机，笑道：“着急去接女朋友？”

沈风本来就心神不安，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抬了下举着手机的那只手，解释道：“没有，是……是我弟弟。”

“看这架势，起码得再堵上半个小时。”路上的车越来越多，代驾小哥也是本地人，一路上拿家乡话跟沈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见沈风打开了地图app，就道，“不过这儿离学校不远，走路也就七八分钟。”

沈风低头查着路线，闻言抬头道了声谢：“行，那您前头先放我下来吧。”

“好嘞。”代驾过了个红绿灯，把车泊在了路边，“附近有个停车场，我就给你把车打那儿了啊！”

“行，谢了师傅！”沈风下了车，又探着玻璃喊了声谢。

屏幕上画着弯弯绕绕的路线，导航显示距离学校还有大概九百米，前头得右转。沈风拿着手机走着，另一只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蓝牙耳机，开了语音导航。

沈风经过了一条热闹的市场街，趁着孩子放学大人下班，很多小商贩推个小车在路边儿卖小吃，卖花儿，把本来就窄的人行道挤得水泄不通。前头有几个孩子穿着小学校服被家长牵着手乖乖地往前走，碰见什么新奇的都要往前凑着看看。

沈风担心贺知山，走得飞快，但他左躲右闪，还是被赶着买菜回家做饭的大婶儿们不偏不倚踩了好几脚。

学校门口张灯结彩，竟然比过年还要夸张几分。后半段路沈风是小跑着过来的，今天本来因为有饭局，他才穿着得较为正式，现在因为动作太大，衣裤关节处都皱得厉害。

沈风在校门口停下来喘气的功夫，正好看见好几个穿正装的人在往学校里搬器材，装备得极其齐全。

这学校晚会还办得挺隆重。

沈风低头拍了拍裤子上的褶儿，瞅准一个工作人员往进搬东西的空子，特别自然地迎上去扶住了摄像机的一个角，一边配合人家往学校里走，一边道：“慢点儿啊，往我这边来，别磕着东西。”

沈风一路非常顺利地混了进去，但他看着偌大的校园又犯了愁，鬼知道贺知山那小子说的琴房在哪。

沈风环顾了下四周，也没找见明显的指示路标，只好叫住个学生，向他询问琴房怎么走。

这种好学校的学生都特别乖，被陌生人叫住问路有点胆怯，但最后还很有礼貌地为沈风指了不远处那座很有标识性的红顶楼，并且说了句不客气。

沈风按学生给他指的方向走，一边又打开手机屏幕，与贺知山的通话还在进行中。这说明贺知山要么接完电话没按断就离开了，现在手机不在身边，要么就是他出了什么事，现在根本顾不上去挂电话，或者说，根本意识不到还在通话中。

沈风皱了皱眉，想起电话那头最后发出的咚的一声响，他更倾向于后者。

但贺知山怎么会在学校出事呢？

沈风已经到了红顶楼一楼，他所站的这片区域都是孩子们平时练习乐器的地方。沈风不知道贺知山在几号房，就一个一个敲门，再推门。

推到4号琴房，沈风心里一沉。其他房间门都没有上锁，唯独这间被锁住了。

“贺知山，你在里面吗！”沈风敲了敲门。

门内毫无动静。

沈风俯下身看了看门锁，黑洞洞的钥匙孔也沉默地注视着他。

不行，得想办法找钥匙。

沈风刚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找学校老师，却见手机上显示通话结束。他刚才手机都在门旁的台子上放着，碰都没碰。

是贺知山挂了电话。

贺知山头晕眼花地从地上坐起来，右额一阵阵刺痛。他依稀记得自己应该是晕过去了，而那之前还在跟母亲通着话。

结果当他勉力拾起手机，才看清了屏幕上显示的——与沈风通话1小时47分钟。

贺知山满脑袋问号，顾不上周围黑暗环境给他造成的压力，忙不迭点了结束通话。

怎么会是沈风？他明明记得听见的是母亲喊他名字的声音。而且不光在电话里，就在刚才，他也是听见有人在喊他才醒了过来，内容听不清，但声音很熟悉。

贺知山揉了揉刚才被撞的地方，慢慢地扶着旁边的桌子站了起来，随便找了把椅子坐。刚坐下，还没等他腿伸出去，贺知山拿在手里的手机响了。

贺知山在黑暗里迎着刺目的白光，眯着眼看过去——怎么又是沈风！

贺知山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刚通，就听见那头沈风好像憋着股劲儿问道：“贺知山，你干嘛呢？”

“……没干嘛。”贺知山还在状况外，不理解沈风为什么突然对自己有了情绪。

“没干嘛是在干嘛？”沈风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又放缓了追问道。

贺知山沉默了一下，看了眼黑漆漆的四周，不适感潮水般的涌上四肢，不出意外，一会儿应该又要头疼。

通话那头沉默了，沈风在黑暗中看向眼前的房间门，空着的手臂自然垂在身侧，手指下意识轻轻地敲着。

良久，贺知山才有了声音。

“我……在学校，被人关在琴房。”他语气很轻，透着一股好像明明什么都没做错的孩子，却受到惩罚的委屈，“你方便过来一趟吗？”

“方便。”沈风回复得很快。

贺知山愣了一下，踌躇着又问道：“会麻烦到你吗？”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外头有人敲了三下门，贺知山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不会，”沈风带着笑意的声音隔着听筒传了过来，“我现在就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