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之前宫宴之上姜合乐对他的母亲多有维护，褚阳华心中仍旧带着几分防备。
他身上背负的从来都不是个人荣辱，也受不起失败的滋味。
“郡主应当知道本王在说什么。”褚阳华瞧见姜合乐眉心一跳，继续道，“那日宫宴之上，郡主出言维护昭仁公主，是当真那般以为，还是为了维护什么人？”
后一句话，褚阳华刻意加重了语调，今日既是姜合乐主动相约，且说到了这个份上，他实在无法放任姜合乐装傻。
见褚阳华神色比平日更冷两分，姜合乐垂眸：“是想维护张大人，亦是心底所想，臣女上过战场，知战争残酷，也知百姓安居乐业不易，若有可能臣女也想如昭仁公主那般让天下百姓安居。只可惜……”
她顿了一下，“何况，昭仁公主为北延帝猜忌与如今的姜家何其相似，要是有一日主不疑臣，天下定是另一番景象。”
“不，你们不一样。”褚阳华略微失神，薄唇微启。
姜合乐听到动静抬眸，只是他说话声音极小，她并未听清，且等她看过了，褚阳华已神色如常。
主不疑臣……褚阳华把玩着茶盏，紧盯着姜合乐：“若能得遇明主，郡主可愿跟随？”
半晌没等到姜合乐的回答，褚阳华也不恼怒，继续道：“姜家世代忠心大渝皇室，却落得满门男儿皆死于南疆，郡主莫不是还未对皇室死心？”
“姜家忠心的从不是皇室，而是大渝的百姓，若非百姓供养，姜家军何能到今天？舍生护民才是姜家人世代遵循的祖训。”姜合乐语气不紧不慢，神态也已恢复自然，“臣女既生于姜家，享姜家族人之荣，便该死守祖训。”
这话不过是推托之词，姜合乐可不认为如今的将军府还有值得褚阳华费尽心思之处，无非是担心姜家的名望以及祖父声明给北延灭渝带来麻烦
此事前世并未发生，想来应当是后来不过几年，面前人便带着北延的铁骑踏破大渝山河，姜家一心为国却因皇帝猜忌儿郎死尽，她又投奔了秦王，并无威胁可言。
她重活一世，许多事同前世已经不一样了，如今的将军府还是百姓心中一直镇守大渝的将军府，甚至名望更胜从前，识破姜家奸计的禹王已因贪功、污、辱姜家被处死。
虽说她也不是没动过褚阳华的心思，那是因着姜家儿郎尽数折损于南诏，她并无顾忌，如今祖父归来，姜合乐行事便多了几分小心。
祖父最是忠义，在未说动祖父之前她不会有任何偏向。
何况北延如今的皇帝可还是传闻中杀了昭仁公主之人，已经覆灭过一次的将军府，经不起再一次覆灭。
前世褚阳华为拿下大楚，将大楚忠臣公孙乾满门斩杀，连刚出生的婴儿也未曾放过。
此等狠辣手段，比起如今的大渝皇帝也不遑多让，虽说对待一心跟随之人，褚阳华并非这般，可她始终心有余悸。
“将军府一心为民，当真连江山由谁做主也不在意吗？”褚阳华见姜合乐茶盏见底，抬手拿过紫砂壶替姜合乐重新斟茶。
姜合乐垂眸轻抿了一口茶水，神色柔和语气却异常坚定：“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本就是常理，哪个将军不渴望解甲归田，若乱世之中真有能人可安天下，还百姓以太平也是幸事。”
眼前的人有这样的野心，也有这样的能力，若是可以说动祖父，她倒是也想为盛世添砖加瓦。
褚阳华垂眸掩住眼底震惊，安天下，还百姓以太平，当真是从一个不过及笄的女子口中说出的吗？
他为了北延留于大渝，对南诏、大楚、西晋的情况也极为了解，各国雄踞一方，却从未有人想过天下太平，眼底盯着的都是面前利益。
就连他原本也只是遵循母亲遗志遗志努力，后来见到列国纷争才渐渐有了统一天下之心。
他此次前来赴约，原本只是想探探姜家虚实，为北延解决大渝扫清阻碍，可如今却是真心想将姜合乐收于囊下了。
不知怎的，褚阳华又想起成国公府被削爵一事，想起姜合乐于宫宴之上的那番言论，若非大渝皇帝肚量狭小，未来北延怕也不是将军府的对手。
忽的，他有些庆幸皇帝所为使得姜家寒了心。
“郡主心怀天下，本王佩服，有如此怜民之心，郡主即便上了战场想来也会处处为百姓思量，如此，本王倒有些期待战场之上郡主的英姿了。”褚阳华拱手朝姜合乐回礼，语气比之前多了几分敬重。
姜合乐自是不会坐着受此礼，当即起身还礼。
她今日的话说得也有些大胆，摆明了就是告诉褚阳华，姜家只守护大渝百姓，并不管皇室如何。
迎春楼上，褚阳华透过窗看着姜合乐被丫鬟扶着上马车，心中震惊久久未散。
姜合乐身为女子却能有如此心胸格局，姜家儿郎又该是何等龙章凤姿，只可惜……
他想收揽姜合乐的心意更为坚定。
“王爷，黔阳郡主果然知道您的身份，可要属下……”姜合乐走远后，利云方才从窗外入内立在褚阳华身侧。
褚阳华摆了摆手：“不必，她若是想要将我的身份抖出，又何必费心救我？”
原本他也以为姜合乐会以此事要挟，如今看来她是当真胸怀坦荡，如此倒衬得他小人之心了。
“回去吧。”褚阳华见马车已消失在巷子口，起身穿上大氅。
“如今大渝实力大不如前，王爷不如趁乱图谋？”利云试探着开口。
褚阳华摇了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姜合乐离去的方向：“若能得姜家助力，比拿下整个大渝更为有利。南诏之事还未解决，再看看也不迟。”
说完，褚阳华转身走出迎春楼，楼外虽无行人，可商铺林立，繁华可见一斑，他只盼着北延能早些如大渝这般繁花似锦。
舅舅一直暗中蓄力，培养的将士虽不如姜家军骁勇，却也有一战之力，想来用不了多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