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霁了然一笑。

挽节说过，梦境之主会产生排他意识，若是发现有人入侵了自己的地盘，便会驱逐入侵者，这驱逐，自然也包括杀人。

沉霁从容落地，徐眠幻化出的黑衣人便将他团团围住。

“徐眠，你想让我看的，就是这个？”他看了一眼浮在汤池中的苏萤，不过几个眨眼，苏萤的尸体便消失不见了。

徐眠凄然一笑，“我不过是自保，又有什么错，我确实把她推进了水里，可我没有想杀她。我逃了，我逃的时候她还活着，还说要打死我，我怎么敢不逃？你们这些当官的都一样，结案才是目的，真相又有什么重要。”

真相。

真相自然是最重要的。

沉霁提声承诺：“我会查清一切，若你真的没有杀人，我会还你一个公道。”

徐眠讥笑摇头：“不重要了，杀了你们，我也能活。”

她说完，让开空地，退到汤池里，竟浮空立于水面之上。围着沉霁的几个黑衣人突然动身，提剑刺向沉霁，动作出奇的一致，就连角度都分毫不差，他原本是可以腾身躲过的，却觉得脚上使不上力，只好抽出腰间软剑。

软剑柔韧的剑身将黑衣人的剑弹开，沉霁一个旋身，从人群中脱身，一脚踩在一个黑衣人的右腿腘窝上。

一声清脆的骨碎声响起。

黑衣人跪倒，却又立刻安然无恙地起身，反身用剑劈向沉霁。

梦中之人既不是真的人，自然也不会有疼痛感，但沉霁不同，他觉得自己的脚反倒有些疼，像踩了硬石头似的硌得疼。

沉霁应付着眼前的黑衣人，还不算吃力，只是他没料到徐眠玩阴的。徐眠是梦境之主，凭空再多变出一个黑衣人来不是什么难事。

只见沉霁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新的黑衣人，剑刃直指他后颈，他意识到身后有人时，已经来不及躲避。

其实也是他走神了，还在琢磨着自己在梦里是不是也是无敌之身呢。

生死关头，一把银刃弯刀突然出现，挡住这致命一剑。

挽节一刀将眼前这个黑衣人劈开，黑衣人顿时化作一团黑雾消散。

挽节恨不得下一刀就劈在沉霁身上，她暴躁怒吼：“你还真会给老娘惹事，嫌命长啊！”

沉霁闪身，踢翻一个黑衣人，不忘耍嘴皮子，“仙人娘子果然善良，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要命。

做神仙的，就是不该有这心软的臭毛病，挽节很是后悔。

挽节手起刀落间，料理了几个黑衣人，和沉霁背靠背作战，倒有那么点战友的意思了。

剑名，款冬。

刀名，斩梦。

一刀一剑，配合无间。

只是这黑衣人就像是杀不完似的，倒下一批，又会出现一批新的。

挽节看向汤池里的徐眠，徐眠很是镇定，只是满眼都是杀意。看来，从昨夜她和沉霁刚一出现时，徐眠就已经认出了他们，并意识到这里是她的回溯之梦，所以，徐眠想利用这个回溯之梦，除掉他们。

真不知是该说她天真，还是胆大。

“徐眠，不过是一个梦，你真以为你能奈何得了我？”挽节嗤笑一声，扬起手中的银月弯刀。

一抹刀光伴随着落下的银月弯刀，朝徐眠劈了过去。

徐眠咧嘴一笑，带有几分不屑，“什么神仙，什么沉青天，我们这些人的命在你们眼中什么都不算。”

徐眠抬手虚空一抓，沉霁仿佛被一股力量拉扯，朝徐眠的方向扑了过去，他下意识的反抗，脚尖在汤池水面上一踢，撩起一片水花，泼在徐眠脸上，徐眠抬臂挡下。

挽节见自己的刀光就要劈到沉霁，急忙收刀，一个瞬身，出现在沉霁面前替他挡下自己劈出的刀光。

场上瞬息万变。徐眠突然腾身而起，手握大刀朝挽节后背砍去。

徐眠双目通红，奋力一击。

“去死吧！”

挽节闻声回头，却见沉霁挥剑挡在自己面前，徐眠的刀落在他肩上，将他的整条右臂砍下。

沉霁闷哼一声，坠入汤池，溅起大片水花。

大意了，挽节自负不会在梦中失手，自然小看了徐眠，但沉霁为什么要替她挡刀？他傻吗，她可是地仙，怎么可能受伤。

挽节回过神来，再一挥刀，就将梦中徐眠真身劈散成一团白烟，徐眠满目不甘，消散于半空中，那些黑衣人也都随之消散而亡。

“你疯了？梦中之人虽然是不会受伤，不会死，可我没说你不会。”挽节落在水面上，捞起浑身湿透的沉霁，两人浮在水上，水面泛起圈圈波纹。

沉霁的右臂被削去，露出血淋淋的皮肉，很是瘆人。

“呵，原来梦里也是会疼的……”他倒吸了一口气，按住自己的右肩。

活了百年，还从未被人这样保护过，当真是……挽节有些动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好歹也是个地仙，竟需要一个凡人来救。

要怪，也只能怪沉霁无知，盲目挡刀。挽节心里是嘴硬心软的，虽这样想着，却还是稳稳地撑着他，没有松手。

沉霁缓了一口气，问：“刚刚徐眠让我看到的她和苏萤的事，是她刻意营造的，还是……是真的？”

挽节无奈一笑：“你都这样了，还问这个？”

沉霁勉强笑了笑：“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还真是什么都挡不住他这颗追求真相的心。

挽节无奈道：“看来她可能真的不是杀害苏萤的凶手，你也不算白来一趟了。”

挽节难得没有炸毛，语气也不似之前那么暴躁，反倒有那么一丝温柔。大约是被他这股义无反顾追查真相的莽劲儿感染到了吧，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大约是痛感过于真实，或是因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再没有强撑着的必要，沉霁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已然支撑不住，倒进挽节怀里，他的头抵在挽节的肩头上，闭上了眼。

挽节没有推开他，她的手抱着他的脖颈，竟觉得有那么一丝温热，仿佛驱散了梦中的阴冷寒气。

换做以前，她早把这个登徒子一刀劈飞了吧。

沉霁的声音低沉虚浮，“多谢……”

多谢？

谢她做什么。

汤池上热气氤氲，包围着水面上的二人，水汽弥漫下，沉霁渐渐失去意识。

挽节低低一笑，算是笑自己，“小家伙，没有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