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绾绾带着一小一残艰难地往山中深处走，最终在当初捡到秦肃霄的山崖旁的隐蔽处停下。

“这边他们肯定搜过，”陶绾绾一边说着，一边动作利索地搂来灌木枝、荒草，遮掩他们的身形，“多半不会再回头来这儿。”

秦肃霄也一点头，“灯下黑。”

陶绾绾跑了一路早就累极，弄好遮蔽物后直接一屁股坐下地上，陶琛紧紧挨着她，抱着她的胳膊。

陶绾绾摸了摸陶琛的脑袋，无声安慰他，喘匀了气后才低声道：“先休息休息，等会儿我下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不行。”秦肃霄皱眉阻止，“暂且等等，他们不会这么快离开。”

陶绾绾想想也是，那些人可不像是脑子蠢笨的人，估计会在难民营里反复巡逻搜查，斩草除根。

正如两人所料，山下难民营的那些人走了不久再次返回，杀了两个原本躲起来的难民。

直到太阳西斜，山下才彻底没了动静。

陶绾绾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饿得咕咕叫，但体力尚存，小心翼翼地从灌木杂草中爬起身。

“他们应该都走了，你们在这里老实待着不要动，我下去看看。”陶绾绾道。

“姐姐。”陶琛下意识拉住陶绾绾的衣服，虽然陶绾绾和秦肃霄都没对他解释过什么，但他不笨，从两个大人的言语中多少猜到一些，山下肯定不安全，他不想姐姐冒险。

“琛儿乖，你在这里等姐姐，姐姐一会儿就回来。”陶绾绾绾低声说着，把陶琛的手轻轻拉开。

秦肃霄冷眼看着他们姐弟情深，什么也没说，隐藏在阴影里的双眼满是阴翳。

陶绾绾趁着日暮昏暗，轻手轻脚地摸回难民营地。

刚靠近难民营，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陶绾绾的脚步不自觉地更轻、更慢了，最后停了下来。

她看到了满地尸体。

整个难民营的地面已经被血染透，呈现出不祥的黑褐色，破破烂烂的帐篷上溅了大片大片的血迹，残破的尸体倒在地上，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五官神情凝固在死亡的那一刻，陶绾绾依稀能从那些狰狞惊恐的脸上看到熟悉的影子。

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后背抵在树干上，整个人慢慢滑了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如此惨烈的死亡。

和平时代带给她的天真在此刻全然崩塌，身为现代人的那点优越感灰飞烟灭，她在此时才意识到，她到底处于一个多黑暗的时代。

人命如草芥。

一阵风吹过，刺鼻的血腥味再度飘来，陶绾绾喉间一哽，再也忍不住扭头吐了出来。

她胃里空空，只吐了少许酸水，喉咙一阵火辣辣的，吐得泪流满面。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地冷静下来，忍住呕吐欲，扶着一棵树强撑着站了起来，走进难民营里，四处搜寻。

她转了一圈，最终确定难民营没留下一个活口。

陶绾绾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如今她朝不保夕，就算是找到了活口有怎样，她还能救得了人吗？

可心中总存有侥幸，万一呢？万一有幸存者呢？就算她救不了人，搭把手拉一下也好啊。

但终究没有万一，难民营无一活口。

陶绾绾把难民营里尚且能用的东西都搜集起来，临走时看着静静倒在地上的那些尸体，犹豫了一下要不要一把火烧了。

这么多的尸体，就这么扔着很容易滋生瘟疫。但如果烧了，那些暴徒没走远发现了他们可怎么办？

陶绾绾敛下眉眼，默默说了声对不起，转身快步离开。

她带着东西原路返回，走出好远仍然觉得那股血腥味萦绕不散，夜幕四合时，她回到方才躲藏的地方，伸手把灌木拨开，愕然发现灌木后空荡荡！

“琛儿？”陶绾绾慌忙压着嗓子喊了一声，把怀里七零八碎的东西一放，便扭头跑去找人。

“琛儿——”

“姓秦的——”

陶绾绾想要呼喊却又不敢放声，生怕引来不知走没走远的暴徒，或者野兽，只能小声地喊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色越来越浓，陶绾绾的心也一点点凉了下来，越发焦灼。

人呢？

人呢？！

“姐姐！”

陶绾绾闻声猛地回头，一眼看见陶琛灰头土脸地从一处草木中钻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拄着根木棍的秦肃霄，两人看着都挺狼狈，但显然没有受伤，状态很好。

陶绾绾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火气便噌地蹿起来了，气势汹汹地大步走过去，一把抓住陶琛的肩膀。

“你们跑哪儿去了？！”陶绾绾咬牙切齿，使劲晃着陶琛，眼里几乎喷出火来，“不是让你们好好躲着吗？乱跑什么？！不知道周围有危险吗？！啊？！”她满脸怒容，眼里却有泪光，陶琛不敢挣扎，赶紧让她看自己怀里的东西，“我知道错了姐姐！我、我是看见了有野鸡，想去抓来给姐姐吃……”

“吃重要还是命重要？！”

这时，站在旁边的秦肃霄漫不经心地说道：“有我在，他不会有事。”

“闭嘴！”陶绾绾抬头便冲他骂，“你现在就一瘸子你拿什么保证琛儿的安危？我们眼下什么处境你心里就没点数吗？万一那些人还在周围徘徊，你们俩一头撞上去死得比谁都快！”

她像一只暴怒的母狮，冲着两人一顿骂，陶琛不停地认错，秦肃霄皱起眉，看出她暴怒下的不安和恐惧，勉为其难地没有开口回斥。

骂了一会儿，发泄掉憋在心里的那股鬼火，陶绾绾才恢复冷静，垂眸看了一眼被陶琛抱在怀里的野鸡，漠然道：“今晚不能开火，火光和烟雾容易引来歹人，这只鸡明天再吃。我带回来了几个果子和野菜窝窝头，对付着吃吧。”

陶琛讷讷地点头，小脑袋蹭着她的肩膀，乖巧地轻声道：“姐姐，我以后再也不会随便乱跑了，对不起……”

陶绾绾身心俱疲，一整天没吃东西、受尽惊吓、又发了一通火，她的精力体力已经被消耗殆尽，眼前都开始一阵阵发黑，浑身上下都在痛。

三人回到方才躲避的地方，吃了陶绾绾从难民营地带回来的窝窝头和果子，肚子才没那么难受。

陶琛抱着野鸡缩在角落里昏昏欲睡，陶绾绾搓了草绳，给自己的胳膊和秦肃霄的腿重新绑好夹棍，头也不抬地对秦肃霄道：“天亮后我就带琛儿走，秦公子，你好自为之。”

秦肃霄掀起眼皮，看向陶绾绾，眼底仿佛有冰冷的黑潭，寒意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