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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功力尽失
作者:龙人   |  字数:11346  |  更新时间:2005-02-26 04:36:25  |  分类:

武侠小说

第十六章 功力尽失

欧阳之乎有些吃惊,但很快又释然,他想定是因为太疲劳了,才有这种感觉。

然而,很快又有一阵子,他又感到了一片黑暗,眼前好像有无数金星闪现。

欧阳之乎心道:“看来真是累了,加上腿上又失了许多血,我还是先在这床上躺一阵子吧。”

于是,他向自己曾经睡过的那张床走去,那张床上垂挂着厚厚的黑帐子。

欧阳之乎的脚步有些虚浮,他踉跄地走至床边,伸手去掀帐子。

蓦地!

帐子里袭来一股劲风,攻向欧阳之乎的胸口。

欧阳之乎立即感觉出此招劲道并不很大,当下便信手击出一掌,并未用全力,只发了六成功力。

他相信这一掌足可抵挡对方的一击。

两股真力一接实,欧阳之乎忽觉胸口一闷,似被重击一锤,然后他的身躯向后倒去,狂喷一口鲜血,鲜血飞洒如血箭。

同时,帐内已弹身跃出一个人来,人一出帐,便已双手齐扬,几枚银针如电而出,射向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根本无力回避,几枚银针已全都射入他体内。

欧阳之乎“咕通”一声,重重栽倒在地上。

床上的人一跃而起,然后一声尖叫声响起。

△△△ △△△ △△△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之乎才悠悠醒来,他努力地睁开双眼,才知自己竟是躺在自己的床上,一个人坐在床边,似乎在低声抽泣,听声音,像是一个女子,但此时已天黑了,看不清颜容。

欧阳之乎想将身子坐起,没想全身无丝毫力气,而腿上的伤被这么一牵动,又是一阵钻心的痛,他忍不住哼出声来。

那床边女子一闻此声,急忙转身,急切地呼道:“少主,你……你真……醒过来了?”

欧阳之乎已听出是柳儿的声音,本是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他有点吃力地道:“柳儿吗?我怎么会如此全身乏力?”

那女子道:“我是柳儿。少主,方才我没想到会是你,所以……全都怪我太蛮撞了,害得少主受了伤。少主……你责骂我几句吧。”

欧阳之乎道:“莫再称呼我少主了。”说到这儿,他双手撑起身子,竟有力不从心之感,柳儿忙伸手将他扶将起来。

欧阳之乎斜靠在墙上,缓声道:“这本不能怨你,按理说以我的武功接下你的一掌并不困难,可不知为何,我竟不能接下你的一击,显然在这之前,我的武功已减退了许多。可我与‘飞魂楼’的人交手时,并无这种感觉,而且除了腿上受了外伤之外,再无别的伤处,怎会变得如此不济了?这倒是有些蹊跷了。”

柳儿道:“也许……也许便是腿上之伤在作怪吧?”

欧阳之乎道:“不会的。此伤乃为‘蚊子’以他的兵器扎伤,外伤而已,伤得再重,对内功却是毫无影响。何况,后来我与崖顶数人过招,并无不适之感。”说到这儿,他突然停了下来,沉默片刻,方道:“柳儿,有没有火?”语气显得有些着急。

柳儿忙起身找来一支蜡烛,用火折子点着,递给欧阳之乎。

就在欧阳之乎伸手去接时,柳儿突然惊叫一声:“你……你的脸……”声音充满惊恐。

欧阳之乎吓了一跳,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却并无异常之感,于是道:“我的脸怎么了?”

柳儿颤声道:“你的脸苍白得可怕,可你的眼睛,却是一片血红,红得像要滴血,我……我都不敢正视了。”她的眼神果然有些惊惧不安!

欧阳之乎闻言一惊,忙道:“再看看我额头,是不是青筋暴起?”

柳儿端着蜡烛看了看,不由“咦”了一声,奇道:“你是如何知道的?你额头上的青筋全部鼓了起来,似乎很快便会暴裂了。”

欧阳之乎未听她说完,便已是冷汗淋漓,他对柳儿道:“快,点了我的‘气户’、‘气舍’二穴,手法要重!”

柳儿有些吃惊,道:“我……”

欧阳之乎急声道:“快按我所言去做,记住,是先点‘气户’,再点‘气舍’。”

柳儿便不再犹豫,出指如电,飞快地点了欧阳之乎所言二个穴位。

欧阳之乎这才吁了一口气,道:“将蜡烛端近些,我要查看伤势。”突然他又发觉不妥之处,忙道:“柳儿姑娘,你先去替我找一盆水来。”

欧阳之乎一向与‘水火双邪’同居一起,远离世人,所以一向不习惯那些繁文琐礼,有什么话要说便说,而柳儿又将他当作少主看待,自然也不以为意。

当下柳儿应了一声,便出了小屋。

见柳儿走出小屋,欧阳之乎有点后悔了,他担心柳儿走出这小屋有危险,何况现在是夜间,“恨谷”中又是尸体遍地,柳儿虽是习武之人,但终是女流之辈,难免有点惧怕。

但当他想叫住柳儿时,柳儿已经出去了。

欧阳之乎只好自我安慰道:“‘飞魂楼’的人定是以为‘恨谷’中人已被消灭殆尽,所以不会再来了,至于那些尸首,只要不去挨近,想来也无甚可怕之处。她去找水,又不用去圆屋之中。”

如此一想,他才安下心来,他腿伤之处的衣裳本就破了一个口子,当下他便扯住那口子,用力一拉,口子就裂得更大了。

欧阳之乎凑近自己伤口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那伤口处泛着一滩血色泡沫,泡沫在不断地增多,然后又破裂,欧阳之乎甚至能听到泡沫破裂时的“滋滋”作响之声音。

显然,他所料想的没错,果然是这个伤口在作怪。

他忽然忆起佝偻人临死时那一脸诡异的笑容,笑容中有着一种阴谋得逞之意味。

然后,他记起佝偻人的铁爪曾抓住他的这个伤口。显然,问题便出在佝偻人这一抓之上!定是佝偻人在铁爪上喂了毒。

欧阳之乎有些后悔不该将佝偻人打下悬崖。要不然,或许他身上会有解药。

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少顷,柳儿端着一盆水进来了,欧阳之乎忙将伤口处掩了掩。

柳儿将那盆水置于欧阳之乎床前,刚要开口,却听得欧阳之乎道:“麻烦柳儿姑娘替我找把刀来。”

柳儿一愣,便走向屋子墙边一个橱子前,打开橱子之门,从里边捧出一把刀来,刀鞘乃用竹片制成,正是欧阳之乎那把朴素之刀。

欧阳之乎没想到此刀已被柳儿放入自己房子里,虽然他对兵器并不是看得太重!但此刀终是跟随自己一段时间,多多少少有点感情,当下便接了过来,端详了片刻,然后将刀尖伸至蜡烛火焰上烧炙。

刀尖由白变蓝,欧阳之乎才住手,将刀尖对准自己的伤口,用力一绞,伤口处的腐肉连同血色泡沫便如此被剜去了。

一阵剧痛由伤口处传遍全身,欧阳之乎的额头不由渗出汗来了。

他希望毒势便如此止住,所以他一动不动地望着那已是血肉模糊的伤口。

少顷,本已是有些殷红的伤口又开始泛出一团血沫,很快,血沫便已溢出伤口外,又开始不断地滋生、破灭,“滋滋”作响。

欧阳之乎大凛,忙提起全身功力,向地上的一张椅上遥遥击出一掌,椅子的一根横木“咔嚓”一声断了。

柳儿一见,便高兴地道:“你的武功还是极为不弱。”

欧阳之乎却丝毫无欣喜之意,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已是我全力一击了,若在平日,此椅早已碎成木屑,看来我的功力已不及原来的四成了。而且全身但觉软弱无力,总有慵慵欲睡之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已中了‘融冰散’之类的毒药,很快,我的全身功力将消失贻净!”

柳儿一听,不禁花容失色,颤声道:“那……那如何是好?”

欧阳之乎喟叹道:“恐怕无法挽回了,若是‘融冰散’倒还好些,因为‘融冰散’只是化去人体一半功力,便如一块冰,无论如何化,最后总留下一滩水,但我已感觉到这毒药比‘融冰散’还霸道许多。柳儿,你看到我腿伤处不断涌出的血沫了吗?”

柳儿点了点头。

欧阳之乎苦笑了一下,道:“这便是我的功力在外泄,不出一个时辰,我便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了。这……这倒与我的名字相符了,之乎之乎,哈哈哈……”

说到后面,他已有热泪溢出。

虽然,他对武功并无甚痴恋之处,但杀父母之仇不能不报,若是空有一腔热血与怒火,身无惊人的武功,如何能取丰魂星之辈的命?那时,即使丰魂星不出手,他手下的任何一个杀手,都可以轻易地要了自己的命。

那么,父母之仇,便永远地搁置了,父母亡灵九泉含恨,却任丰魂星之辈得意地冷笑。

欧阳之乎心哀如死,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功力在丝丝缕缕地消失,却又无力去阻止这个可怕的过程。于是,欧阳之乎的心开始隐隐作痛,他的脸已开始扭曲,显得有些狰狞。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腿上的伤越来越痛得厉害,更因为是一种悲愤的绝望已笼罩着他的心。

柳儿看着欧阳之乎苍白而又有些扭曲的脸,不由有些害怕,壮着胆子叫了一声:“少主,你……你很痛么?”言语中流露着无限的关切之情。

欧阳之乎从绝望中惊醒过来。柳儿温柔关切的眼神让他的心有了少许慰藉,他忙强忍伤痛笑道:“没什么,武功失了,尚可再练的。”

显然,这只是为了安慰柳儿才如此说的。要说重练武功,即使欧阳之乎悟性再好,少说也得数年才能恢复到原来的功力。那时,世事沧桑,谁知丰魂星又有了什么变化?何况,他们会给欧阳之乎机会吗?

恐怕欧阳之乎一出此谷,便会惨遭毒手了,又如何能再去习武?

柳儿也知欧阳之乎言不由衷,不由更是哀伤,早已是清泪点点了。

欧阳之乎见她如此情真意切,不由有些感动,却见柳儿一抹脸上的泪,抬起头来,道:“少主,若是苍天无眼,真要让你功力尽失,那么柳儿从此便代你完成大志,只要柳儿我一息尚存,丰魂星他们那些狗贼便无一日安宁。”

欧阳之乎忙道:“怎敢牵累你?”

其实,以柳儿的武功,又如何是丰魂星的对手?

柳儿那双弯弯如月牙的柳眉倒竖,恨声道:“即使不为少主,我也是要杀那帮狗贼,为师父,师姐她们报仇。”

说到此处,她已是粉脸带煞。

欧阳之乎道:“好,好。”

突然,一个念头自他心中升起。

于是,他便对柳儿道:“你附身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柳儿虽然感到这谷中只有他们二人,有什么话但可直说无妨,但欧阳之乎是她的少主,她便依他之言,附耳过去。

只听得欧阳之乎轻声道:“明天我将……”下面的话越来越轻,听不清楚了,柳儿不由又凑近了一点。

突然,她觉得“大横”、“腹念”二穴一麻,全身已不能动弹!

再看欧阳之乎,正含着笑意望着柳儿。

这一瞬间,柳儿又惊又怒又怕,她认定眼前此人是真正的丰少文了。从眼前此人的武功如此不济也可以看出。

但紧接着她又有些为欧阳之乎高兴,既然眼前此人是丰少文,那么真正的欧阳之乎定是无事了,更不可能有什么“功力尽失”之说了。

可丰少文已被控制了神智,怎会又变清醒了?何况丰少文是与红儿一道出去的,那么红儿又去了何处?莫非也遭了暗算?

再看欧阳之乎有着笑意的脸,她不由魂飞魄散,因为她知道丰少文乃一风流之人,嗜色如命,如今自己被他点了穴道,岂可幸免?

这样想左思右,她的神情一忽儿喜一忽儿怒,一会儿哀一会儿惧,把欧阳之乎也搞糊涂了。

于是,他道:“柳儿姑娘,请恕我失礼……”

柳儿一听,更是深信眼前此人便是丰少文,便尖叫道:“不!丰少文,你若敢动我一根指头,我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们少主也会将你千刀万剐!”

欧阳之乎先是被柳儿的尖叫声吓了一跳,后来,才明白过来。

欧阳之乎忙道:“我正是欧阳之乎,我点了柳儿姑娘的穴道,只是担心你会反对我的计划。”

柳儿疑惑地看了看欧阳之乎,欧阳之乎一脸的真诚,她信了,因为在这等情形下,若他真是丰少文,也不用再隐瞒什么了。

于是,她不解地道:“少主的计划,我怎会反对?”

欧阳之乎道:“我要将我所剩的功力贯入你的体内!”

果然,柳儿急道:“不可以,我怎可以占有少主的功力?”

欧阳之乎道:“我有理由说服你,但时间紧急,我的功力越来越少了。”

当下,他不顾柳儿大声叫嚷,便与她双掌对抵,将自己所剩的功力注入她的体内,柳儿只觉得体内有一股热流在回旋流动,最后归于丹田,欧阳之乎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倏地,柳儿大叫一声,身子向后飘掠而出。

欧阳之乎先是一惊,接着便明白过来,定是自己功力贯入柳儿体内后,与柳儿的功力合作一道,冲开了“大横”、“腹念”二穴,若是平时,自己所点之穴,世上只怕无几个人能冲开,但现在他已是功力散失大半,所以才会被柳儿冲开的。

柳儿身形一落,又向欧阳之乎这边掠来,跪在欧阳之乎床前,悲声道:“柳儿该死……”

欧阳之乎忙探身来扶她,道:“这是我自己拿的主意,你有何错?说起来,倒是我有些不对,以如此手段对你。我心知你定会过意不去,可再待上片刻,我的功力便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岂非更是可惜得很?你不是说要替我、替你师父、师姐复仇么?这些功力,多多少少可助你一臂之力。”

柳儿听他说的有些道理,可她仍是有窃取他人之物的感觉,道:“可是……”

欧阳之乎见她还是放不下心,便故意板着脸道:“我要在这谷中疗伤,若是外面有人冲杀进来,你武功还是那般不济,我便会为人所杀,那你岂不是护主不力?”

柳儿心知他只是说笑而已,但心神仍为之一震,道:“柳儿倒是糊涂得很。”

欧阳之乎觉得自己言语太过严厉,不由有些过意不去,便道:“我已一天未曾进食,麻烦你去替我找点吃的来。”

柳儿便转身出去了。

“融冰散”一类的毒药,只是化解掉人的内家真力,对身体却是无损伤。现在,欧阳之乎全身已无半点内力,那“融冰散”之类的毒药便也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欧阳之乎腿上的伤口已不再流出血沫,到后来,已与一般的刀伤没什么不同了。

欧阳之乎又用自己那把朴素已极的刀剜去伤口的腐内,然后扯下一块衣襟,将伤口包扎起来。

一日苦战,他已是极为疲倦,现在功力一失,这种感觉就更甚,于是他往床上一倒很快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扑鼻之香味将他惊醒。

借着微弱的烛光,他看到柳儿在一张桌子上张罗着饭菜,桌子中间有一口大钵,正冒着腾腾热气。

他的肚子不由“咕噜”地一声响,声音大得让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柳儿转身过来,道:“吓我一跳,我还道天又要下雨了呢。”

欧阳之乎不由笑了,柳儿终是柳儿,即使是在无限困境中,她仍是那般机灵可爱。

其实,保持一种乐观超脱之心态,岂不是比一味地沉浸于伤感之中要好?

柳儿是一个可以让人快乐,让人轻松的女孩,无论你的心有多少干涸,她都可以以她的温柔与笑声滋润你的心。

她似乎总是快乐的。也许,她已将她的忧伤深深埋藏,而将她灿烂的一面展示在她的亲人面前。

这样的女孩,岂非是一个值得尊重,甚至值得喜爱的女孩?

欧阳之乎看着柳儿犹带着泪痕的笑容,不由有些感动。

当欧阳之乎在桌前坐下时,他才知道钵子里是一只已炖得很烂的鸡。

不知柳儿为了炖这鸡,花了多少时间,看她那双美丽的双眼,已是布满了血丝,也不知是让烟薰的,还是熬夜熬成的。

欧阳之乎大概是真的饿了,很快便将大半只鸡狼吞而下。而柳儿则只吃了二只鸡翅,她看着欧阳之乎吃得那般有滋味,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其实,这只鸡的盐放得太多了,欧阳之乎已咸得暗暗乍舌。

但他不会让柳儿知道,柳儿的神情告诉他,她对他的感觉很在意。

终于,他“痛快”地吃完最后一块鸡肉,赶紧倒了一大碗汤。

然后他紧吹几口气,便“咕噜咕噜”地喝下那一大碗汤,汤本是淡了些,但现在却正好可解渴。

柳儿以为欧阳之乎不但对她做的鸡很满意,而且对她熬的汤也很满意,于是,她笑得更开心了,笑靥如花。

欧阳之乎看了看她,见她身上系着一条围裙,袖子撸着,鼻尖上有小点烟灰,更使她本是小巧的鼻子有些滑稽了。她的头发有些凌乱,有一绺垂了下来,拂在脸上,反而更显得娇媚可人。

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柳儿,他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烛火、热汤、丽人、温情……

欧阳之乎忽然想到一个字:“家!”

他有过家么?有过一个可以纵情疯之狂之癫之时,把桌子震得嚓嚓作响,把星月吼得暗淡失泽的地方么?

家便是根,家便是温情之源吧。

欧阳之乎不由为自己悲哀,他叹了一口气。

柳儿以为他又为失去功力而沮丧,便用筷子在桌上的鸡骨中拨动着,拨动了半天,她用筷子夹起一根细长的鸡骨,道:“少主,你看这骨有什么奇异之处?”

她如此说,自是为了让欧阳之乎从失落中解脱出来,至少,可以暂时地忘却一段时间。

欧阳之乎有些惊讶地望着柳儿,接过那根细长的鸡骨看了看,未看出有什么奇异之处,于是便道:“我却是眼拙了,看不出有何异常之处。”顿了一顿,又道:“以后不需再称我少主了,你便同红儿一样,称我为之大哥吧,叫欧阳大哥也行,我终是年长一些,你也吃不了亏的。”

柳儿似乎有些高兴,她又拿回那块鸡骨,道:“欧阳大哥,你看这鸡骨间是不是有一个细长的空隙?”

欧阳之乎点了点头,道:“虽是如此,可这也不算什么奇异之处。”

柳儿见他已被自己的话题吸引住了,便有些得意,笑道:“可莫小看这块鸡骨,它可让你逢凶化吉,去疾消灾呢。”

欧阳之乎被她一脸正经逗乐了,道:“区区倒要听听是如何个‘逢凶化吉,去疾消灾’。”

柳儿默默一笑,道:“你身上佩过饰物么?”

欧阳之乎道:“倒未曾佩过。哦,对了,我身上尚有丰少文的一块玉,据说是一块软玉,与另一块玉合称‘双鸣玉’,而另一块玉却是在你师父那儿。”

柳儿有些吃惊,道:“我师父身上有玉与丰少文的玉合称‘双鸣玉’?这倒有些古怪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欧阳之乎便将在“清歌茶楼”中听小六林子所说的话大致地叙述了一遍。

听罢,柳儿道:“小六林子乃丰灵星之女,定也不是什么善类,她的话未必可信。”

欧阳之乎知道那么复杂的事不是三言两语便解释得清的,于是便道:“虽然她父亲不是善类,但她却与他父亲不同。”

柳儿道:“你又如何知道?”

欧阳之乎道:“说不清楚,也许便凭感觉吧。”

柳儿喃喃地道:“感觉?感觉……也可以么?”

她的语气便有些怪怪的。

欧阳之乎道:“只要用这块玉与冬青姑姑身上的玉一叠合便知小六林子所言之真假了。”

柳儿道:“我师父身上倒是有一块玉的,她老人家常常独自端详那块玉,看着看着,她便流泪了,我师父平日可从不流泪的。”

欧阳之乎心道:“看来小六林子所言十有八九是真话,定是冬青姑姑睹物思人,才会黯然神伤。”

当下,他取下那块玉来,道:“这玉虽在我身上,但以前一向是丰少文佩着,所以我说未曾佩过饰物,也是不错的。”

柳儿道:“既然如此,你不妨将这鸡骨用细绳穿起,挂于胸前。”

欧阳之乎有些好笑,道:“这又是何意?”

柳儿道:“这鸡骨又叫‘鸡锁儿’,农家人常用这‘鸡锁儿’给自己儿女挂上,以锁住他们稚嫩的命儿,从此大鬼小鬼便牵之不去,有的人家还用锁锁着呢。”

欧阳之乎虽然知道这只是民俗而已,但见柳儿说得那么认真,便道:“真的如此神奇么?”

柳儿道:“谁说不是?我娘便让我挂过这‘鸡锁儿’,打那以后,我便真的无病无灾了,只是七岁那年,我将它弄断了,那时,我娘脸色都吓得发白了,一迭声地道:‘这死丫头,这死丫头’。因此大伙儿都说这是不祥之兆呢。后来,果然……果然……”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欧阳之乎知道红儿、柳儿、香儿三人都是孤儿,是冬青姑姑将她们抚养长大,现在看柳儿的神情,定是七岁那年之后,她家人有了什么不幸,所以才满脸哀伤。

欧阳之乎忙道:“若是如此,我便将这‘鸡锁儿’替你挂上,从此你便无病无灾,越长越美丽了。”

柳儿的俏脸突然一红,低声道:“真……的么?”

欧阳之乎笑道:“如何假得了?我这便去找一根细线来。”说罢,他真的一拐一拐地边走边跳,开始找细线了。

当他用细线将那根鸡骨串起,要递给柳儿时,柳儿却道:“自己是不能挂‘鸡锁儿’的,要别人挂上,才有效。”

欧阳之乎笑道:“还有这么多讲究啊。”

他便将细绳挽开,柳儿低垂下她的头,她的脸已飞红如霞了。

欧阳之乎正要往柳儿颈上挂去时,柳儿忽道:“欧阳大哥,你……你不后悔吗?”

欧阳之乎奇道:“我为何要后悔?让你无病无灾,岂不是很好?”

柳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止住了。

欧阳之乎细心地将“鸡锁儿”挂在柳儿身上,然后后退一步,看了看,满意地笑了。

柳儿这才抬起头来,不知为何,她的眼中竟有晶莹的泪光,把欧阳之乎吓了一跳。

柳儿低声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不会生气吧?”

欧阳之乎见一向伶牙俐齿,快言快语的柳儿突然变得如此吞吞吐吐,不由有些奇怪,他道:“一会儿又问我会不会生气,一会儿又问我会不会后悔,倒把我问糊涂了,我是那么鸡肠小肚之人吗?”

柳儿听他如此一说,便道:“那我便说了。”

她看了欧阳之乎一眼道:“这‘鸡琐儿’若是由亲人来佩带,那便是图个吉利,求个平安;若是外人戴上,却不是如此意思了,而你却是算不得我的亲人。”

欧阳之乎道:“那又如何?”

柳儿突然一咬牙,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一扬头,看着欧阳之乎的双眼,道:“若是由一个男人给一位姑娘挂上,便表示他要锁住这位姑娘的心。”

言罢,她的脸已不再飞红如霞了,却是变得有些苍白,她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欧阳之乎,那眼神很真、很纯,甚至,还有一种挑战的味道。

也只有柳儿这样的性格才敢如此直言不讳,这岂非也是她的可爱之处?

欧阳之乎一时却反应不过来,道:“锁住心?心也可以锁吗?我却不懂了。”

突然,他从柳儿的眼中读懂了一切。

他的脸反倒红了,一时手足无措,本是握在手中的筷子也“啪”地一声掉到地上。

欧阳之乎忙俯身拾起,却又碰洒了一碗汤。

他更为仓促不安了。

柳儿本也有些紧张,见他如此模样,反而将紧张之感抛到九霄云外了。她缓缓地道:“这是我骗得你给我挂上的,所以也可以不作数。但……但我却是希望能……能永远地挂着它。”

欧阳之乎见她如此神态自若,不由被她触动。无疑,他是喜欢柳儿的,但也仅是喜欢而已,他还不曾爱上她。事实上,此时他已不由自主地想到小六林子,他也为自己的联想而吃惊不已。

但柳儿如此温柔可爱的一片柔情,他又如何能无情地置之不理呢?也许,顺着她的心意才是最好的选择。否则,便是一种残酷。

虽然,他并不想锁住柳儿的心,至少目前是如此。

于是他道:“其实……倒无需……不过……我也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只要你喜欢,便……便挂着吧……挺好的。”

柳儿只道他如此吞吐是因为他太过窘迫了,但他却是已同意她如此做了,她本已有点苍白的脸又变得红润了,一双美眸,也是水灵灵的了。

她忽然道:“欧阳大哥,我替你包扎一下伤口吧?”虽是询问,她的人却是正起了身,显然,欧阳之乎是不能拒绝了。

柳儿端来一盆热水,水中泡着一些茶叶,她又在盆里撒了一些盐,然后便用茶叶醛着盐水,为欧阳之乎清洗伤口。

她的动作很温柔,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在欧阳之乎的伤口附近揉捏着,让欧阳之乎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那伤口也不甚痛了。

然后,她又找来一些药,敷在伤口上,再用一块绷带仔细地缠绕好。最后,她抬起头来,对欧阳之乎道:“你的刀借我一用。”

欧阳之乎不知她的用意,却也没问,将那把朴素已极的刀递给她。

但见刀光一闪,她头上的青丝已落下一缕。柳儿伸手接住,便用她的秀发,在绷带外面扎上一圈。

欧阳之乎先是有些吃惊,后来便明白这又是一种如何如何的说法了,于是也未再问。

柳儿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道:“你将衣衫也换了吧,如此破烂又有血污,穿着岂不是难受得很?”听她语气,倒像一个贤慧的妻子了,欧阳之乎不由有些好笑。

他便将怀中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掏出来,准备换身衣衫,倏地,他的手触到怀中的半本“易佛心经”,不由心中一动,忙掏了出来。

他心道:“既然这本‘易佛心经’乃二百年前名动江湖的武功秘笈,其中定有惊世绝学,我何不用它来重练武功?反正这几天只要我一出此谷,定是凶多吉少,倒不如在此安心地研习此书。”

如此一想,他不由面露喜色,虽然能否成功尚不可知,但终是比坐以待毙强些。

柳儿见他手捧“易佛心经”陷入沉思之中,便知他在想什么,不由也暗暗心喜。

忽然,欧阳之乎道:“此谷除了吊篮之外,再无别的路可以进来了吗?”

柳儿点头道:“据我所知,应是如此。”

欧阳之乎道:“我们现在便去将吊篮折卸了,以免他人乘虚而入。”

柳儿道:“你腿上有伤,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欧阳之乎道:“无甚大碍,我走得慢些便是了,你一人去,我终是不放心的。”

其实,即使他去了,又有何用?他已是功力全失之人,如何能帮柳儿卸敌?

柳儿虽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她见欧阳之乎言辞间颇为关切,不由芳心一动,哪会拒绝他?

二人并肩向崖边方向走去,柳儿端着蜡烛,欧阳之乎一摇一晃地在她身侧走着。

“恨谷”很静,只有几声夜鸟划空而过时的扑愣之声和凄厉的猫头鹰的夜号。

空气中甚至还有一股微微的血腥之气。

“恨谷”中的血,流得太多了。

柳儿不由自主地向欧阳之乎这边靠了靠,欧阳之乎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他不由心神一荡,暗叫一声:“惭愧。”

走到崖边,忽然有击掌声从崖底的湖面上传来,在如此静谥之夜,显得格外响亮。

欧阳之乎与柳儿相对一视,都有惊疑之色。

是何人会在如此深夜,来“恨谷”之中。

莫非,是红儿?是“剑十”丰少文?

柳儿刚要出口相问,却被欧阳之乎拦阻住了。

因为他想到若是“飞魂楼”的人见“蚊子”几人未归而杀进“恨谷”,自己一出声,便会露了形迹,那么凭自己与柳儿二人,如何抵挡?

但若是红儿呢?不将吊篮放下,她们如何上来?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她们呆在崖底,随时都会有危险。欧阳之乎有点为难了。

却听得下面有人在喊:“谷中还有人吗?我是红儿!”听声音,果然是红儿。

柳儿忙应道:“是红儿姐吗?”

下边的人喊道:“柳儿,正是我!”因为距离太远,所以声音听不真切,显得有些空洞,一时倒听不出是不是红儿之声。

欧阳之乎沉吟片刻,道:“你将吊篮放下去吧,现在我力道还不如你了,注意在将她提至一半时,要停下,查看一下是否真的是红儿姑娘。”

吊篮吱吱嘎嘎地放了下去,欧阳之乎与柳儿有些忐忑不安。

“啪”地一声轻响,大概是吊篮已到了湖面,与湖水相撞击而发出的声音。

少顷,吊篮的绳子摇晃了几下,显然下面的人已站在吊篮里了。

柳儿便开始摇动绞盘,吊篮开始“吱吱嘎嘎”地上升了,很快,由绞绳长度便可知吊篮已上至半崖了。柳儿将绞盘固定了,然后手持蜡烛,探头向下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因为她是自己手持蜡烛,站在明处,别人容易看到她,她却看不清别人。

只听得下面道:“柳儿,我来时竟发现湖上的船已被击碎了,水恶浪也死了,是不是……是不是谷中出事了?”

现在挨得近了,柳儿与欧阳之乎都听出是红儿的声音,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但听她的语气,显然极为担忧。二人不由暗道:“若是她知道她师父与香儿已死,该是会如何地悲伤?”

于是二人都有点压抑之感,心也沉重起来。

柳儿又开始转动绞盘。

当吊篮升至崖顶时,借着烛光,柳儿与欧阳之乎才知吊篮上竟有二个人,不由一惊。

但很快他们便看清另一个人是“剑十”丰少文,不知为何,红儿全身都是干的,而丰少文却已是浑身上下湿了个透,像一个落汤鸡一样抖抖索索地站在吊篮里,全无了平日的浪气。

红儿不待吊篮停稳,便掠上崖顶,急切地道:“谷中出了何事?怎会由你来摇这绞盘?”

柳儿看了看欧阳之乎,沉默了。

红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了,她已从柳儿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便紧紧地抓住柳儿的肩,道:“师父呢?师父她没事吧?”

柳儿仍是一言不发,牙齿用力地咬着下唇。

欧阳之乎缓缓地道:“冬青姑姑她已遭了毒手。”

红儿惊呆了,她一动不动地木立在那儿,嘴唇哆嗦着,身子也颤抖如秋天的枯叶。

好半天,她才说出话来:“不,不可能,你们全在骗我,你们在骗我……”

欧阳之乎与柳儿都沉默着,但他们的神情已是一种无言的回答。

红儿突然从腰中抽出一把软剑,闪电般向丰少文刺去。

在丰少文眼中,红儿便是他的主人,所以现在红儿以剑刺他,他除了惊愕之外,还能干什么呢?

眼看丰少文即将命丧剑下时,却听得欧阳之乎叫道:“且慢!”

红儿本是去势如电之剑在递出一半时,生生停住了,她有些吃惊,甚至有点愤怒地望着欧阳之乎。

在现在的情形下,除了欧阳之乎能让她停手外,再也无第二人能如此了。

虽然她不明白欧阳之乎为何不让她杀了丰少文。但欧阳之乎是她师父的少主人,即便她有一万个不乐意,也只能服从欧阳之乎之意。

欧阳之乎沉声道:“红儿姑娘可知丰少文的母亲是谁?”

“丰少文的亲生父母是谁很重要吗?”红儿心中如此想,却未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

欧阳之乎道:“丰少文的生父是喂养‘无影鹘鹘’的唐木,他的生母则是我娘的两个婢女之一 ——夏荷!”

红儿吃惊不小,夏荷竟将自己的亲生儿子交给丰寒星抚养,这太不可思议了。但看欧阳之乎的神色却可知他所说的全是真的。

红儿百思不得其解。

柳儿也是第一次听欧阳之乎如此说,也是一脸惊讶地望着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地说了一遍,二人这才恍然大悟。

红儿恨恨地道:“倒便宜了这小子,若不是看在他生父生母份上,我便一剑了断他以泄我心头之恨。”

其实,丰少文并未做下多少大恶事,只是因为他是丰寒星的义子,而红儿一向认定丰寒星是个大恶不赦之人,所以连丰少文一并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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