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舰起义,桂永清被蒋介石斥为“败家子”。解放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桂永清指挥“海狼行动”但已无力回天,“海上长城”轰然崩塌,他窜逃台湾
正当桂永清还在胡吹:“危难看忠臣。我们海军在党国危难之际,一定要挺身而出,不顾生死,共赴国难。我们海军决不投降!即使军舰打完了,江防海防也都完了,剩下我桂永清一个人,死也不投降!我要坐在‘重庆’号上,从上海打到宜昌,再从宜昌打到上海,我们海军决不投降!”的时候,不幸的消息传来,“重庆”号起义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重庆”号为何突然起义呢?
早在1948年8月中旬,“重庆”号停泊下关江心,国民党海军总司令桂永清、海军参谋总长周宪章先后登舰,分批接见舰上的军官,并对全体官兵训话。内容依旧是军人的天职,投入内战云云。当国民党海军将领们,看到这艘军中吨位最大、火力最强、舰速最高、技术最现代化的庞然大物时,仿佛在连闻败绩而黯然的心里,兑入了几滴兴奋剂,他们期冀这艘现代化的军舰,会在扭转败局中创造奇迹。
“重庆”号
结果在几天之内,士兵们所见的,只是政要、军要携带家眷参观战舰,只是蒋介石满口“忠勇为爱国之本,孝顺为齐家之本”的枯燥训话,只是在总司令桂永清带领下跟解放军血拼,用最先进的武器攻打自己同胞。
“重庆”号上的大多数水兵是怀着建设中国强大的海军、抵御外侮、报效祖国的愿望,赴英学习和接舰的。而如今却被迫杀戮同胞,充当内战炮灰的角色。特别是在锦州、沈阳相继城破,“重庆”号的任务从辅助进攻,变成到营口掩护逃亡,看着国民党残兵败将争相登船的狼狈情景,水兵们更感到这场不义的内战难以获胜。
1948年年底,“重庆”号返回上海,恰逢国民党政府为挽救经济金融颓败而于当年仲夏推行的“币制改革”和“限价政策”失败,经济金融呈大崩溃之势,整个国统区民怨鼎沸,蒋介石集团对大陆统治行将覆灭的征兆,暴露无遗。水兵们向往新的天地,开始开小差了。原本600余人的“重庆”号,开小差的几近一半,国民党海军方面,不得不从海军军士学校补充进150余人。
其实,共||产党早就盯上了“重庆”号,只要拿下它,那么国民党海军的核心力量将遭受重大打击。而战舰上的官兵又人心浮动,这就有了渗透瓦解的入手点,于是共||产党暗自派遣了地下党员在舰上秘密活动串联。
战争形势的发展,蒋氏政权的飘摇,广大士兵的觉醒,加之1949年年初,北方的沿海各港除青岛外,均已被解放,使在舰上的中共地下党员毕重远感到策动起义的时机已经成熟,遂加紧了暗中的活动。终于,毕重远策动了舰长邓兆祥同意率舰驶向解放区。
桂永清大概也知道舰上官兵心猿意马,于是训诫道:“凡有不想干的,想投共军的,尽管走,桂某人不拦他。”谁知,大家就真的有一天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还开走了“重庆”号,拦也拦不住。
2月的一天,“重庆”号突然从上海港离开了,这一情况是几名离舰逍遥的官兵在第二天清晨返回时发现的。六神无主的他们,匆匆找到海军总司令部驻上海办事处,询问是怎么回事。办事处官员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急电南京海军司令部。海军司令桂永清闻讯,吓得面无人色,星驰吴淞口,但见滚滚东逝水,哪还有“重庆”号踪影。
一个多月前,桂永清面对国民党陆军的一败再败,凿凿有言,“陆军不打,海军打”;国府上海市长吴国桢也虚张声势:“有‘重庆’舰在,上海即可无忧。”而此刻“重庆”号突然去向不明,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蒋介石听了关于“重庆”号起义的报告,气得说不出话来,要蒋经国给桂永清去个电话。“报告总裁”,桂永清带着哭腔在电话里诉说:“本来我们的计划是,‘重庆’号开到江阴,用炮火封锁江面……”“为什么没有动身?”“我想在吴淞口停留一夜,我再给他们作些安排。谁想到会出了事。”“事前一点儿也不知道?”“真的没料到,这次上海演习,连无线电通讯设备也没有。”“总裁很生气!”蒋经国道:“他已经派飞机去炸,可是找不到在什么地方。”“我们也在找。”
桂永清丧气地说:“一定可以找到,这么大一条船,难道躲得了吗?”“总裁问:他给你的50万现洋到底是在哪条船上?”“是在‘重庆’号上。”“不是交给‘峨嵋’号吗?”“是啊,本来交给‘峨嵋’号,可是他们说为了保险,这才移到‘重庆’号上去的。”“太糟啦!”蒋经国也没法不叹气:“太糟啦!”
两天后,外出侦察的飞机在烟台港湾发现“重庆”号,该舰已落入解放军之手确定无疑。蒋介石得讯,肝火骤生,大骂桂永清无能,是“败家子”、“蠢材”。
桂永清急得涕泪涟涟,不断用无线电发出信息,苦苦哀求邓兆祥:“只要你们回来,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但一点效果也没有。
桂永清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打转,寝食俱废。他忽地想到一着,召集了各舰舰长会议,先来了一顿臭骂。“大家知道,共||产党除了陆军,什么也没有,我们凭什么怕他们呢?‘重庆’舰这样胡来,使我伤心、愤怒,使领袖生气,这实在是岂有此理!”接着他说:“当然,海军有些人是腐化的,邓兆祥私德还不错,但他这样做太对不起领袖了。邓兆祥的人缘也还好,他敢这样做,一定有个原因,我想这个原因不外乎我们内部的腐化,以致使他绝望灰心,好!”桂永清大喝一声:“我问你们,如果你们军舰在海上碰到‘重庆’号,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突然的发问,把各舰舰长都问懵了,好半天谁也没有吭声。桂永清点名叫“太原”号陈舰长回答。“我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陈舰长尴尬地笑笑,“我们‘太原’号是艘浅水炮舰,我们总在长江浅水区活动,不会出海碰上‘重庆’号的,‘重庆’号也不可能开到芜湖来,所以‘太原’号不存在这个问题。”
桂永清皱了皱眉,他知道陈舰长在耍花枪,不过,他也不便发作,只好把目光转到了另一个人的脸上。那一个人不等桂永清点名,主动开了腔,“我们‘吉安’号比‘重庆’号差得多,航速比‘重庆’号差老鼻子啦!”这个人带着东北的口音,“要打,打不过它;要跑,又跑不过它。要是碰到‘重庆’号,我只有两个办法:一,老远发现它,我就开溜,开足马力向浅水区溜,向小河港汊里溜,向岛屿背后溜,我给他来个‘捉迷藏’,叫他抓不到我;二,要是溜不掉,恐怕只有一条路,就是扯起白旗投降……”桂永清气得脸色发青:“没有出息的东西!你敢投降,我就枪毙了你!”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那个“吉安”号舰长不敢再说什么,低垂着头坐了下来。众舰长见势不好,纷纷扯开话题。一个舰长长叹了一声:“这个老弟的话当然不对。面对着强敌,我们怎么能投降呢?这不是长敌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嘛!不过,今日之下,总司令也知道,我们虽然不会碰到共||产党的海军,可是我们也没有多大地方可以活动了。我们的心情沉重,无以形容。桂老总问到要求,老实说我们只希望撤退时不饿肚子就行了。现在50万大洋,给‘重庆’舰一带走,我们的希望落空,舰上官兵的情绪更坏了!”众舰长闻言深表同情,一片叹息声。
桂永清明白海军内幕,人事倾轧之风甚烈,一时也没法启口大骂,灰心沮丧之余,凄然说道:“大家既然没有什么要求,就回去好生照顾公事吧!共||产党是没有海军的!‘重庆’舰一定会给我们炸沉!”话犹未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舰长激动地说:“炸了又怎么样?邓兆祥以下的全体官兵,难道不也是中国人吗?”说罢大哭。
桂永清无言,踉踉跄跄地走到他面前沉痛地说:“算了算了,这是领袖的意思,我们海军同仁当然不希望这样做的。”
在蒋介石那边,却是非置“重庆”舰于死地不可,把空军骂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但两天已过,“重庆”舰还是没有回来。“娘希匹会躲到哪里去啊?”
蒋介石对“重庆”号恨之入骨,下令非炸沉“重庆”号不可,而海军将领们的心情却不同。他们推出两个代表,找到桂永清道:“我们代表全体舰长向总司令说情。明知道不会有什么效果,但桂老总前几天说过,大家心里有什么话尽管说,所以我们两个还是来了。”“没关系没关系,”桂永清道:“我们老弟兄,无话不谈,无话不谈。”“桂老总,”那个年长的舰长开口了:“大家一致认为,今天炸了‘重庆’舰,反而更坏。”“为什么?”“因为大家的待遇太苦了,平时没听见有什么调整,出事之后却如此对待,太失人心了!”
桂永清心一沉:“好在还没有找到,大家也别着急。说句老实话吧,空军不是没有发现,两天搜索,你们真以为找不到吗?据说是空军也不愿下毒手。”“那不是说明问题了吗?”
两代表叹道:“桂老总请转陈总裁,放弃炸沉‘重庆’号的打算吧。”那舰长长叹:“不瞒老总说,海军弟兄是同情‘重庆’舰的。大家认为,海军待遇菲薄,低到没人相信。如果拿招商局的待遇做标准,我们海军最多也只有他们的二十分之一。同样在海上过日子,而且我们比商船的责任重得多,为什么这样亏待海军!”
桂永清忙道:“这个问题已经在总裁考虑中了,你们回去可以对他们说。”
“不行啊,”那个较年轻的舰长说,“因为说过不止一次,起不了作用。‘重庆’舰上的弟兄们在出事前曾经同我们说,舰上官兵都是程度很高的知识分子,士兵中还有不少大学毕业生,这些大学生、留学生甘心吃苦,目的不是为了待遇高低,而是愿为中国建立海军!可是他们得到的是什么?我们不说,桂老总也明白!”
“哦!派系!”桂永清叹息,“我知道。”
“‘重庆’号的弟兄们说,”那舰长激昂地说下去,“除了派系倾轧,还有更重要的是:前途渺茫!构成前途渺茫的因素太多,而待遇不公平是最迫切的问题之一。他们说本党既然这样对人,那——”
“早知道了,”桂永清叹道,“‘重庆’号在归途中发生过一连串的逃亡事件,复旦有个学生就是在香港开的小差。”他摆手道:“请你们两位回去同大家说,我姓桂的做一天海军司令,大家有粥吃粥,有饭吃饭,不会存心亏待大家的。局势是不好,大家也许看不开,可是我们海军之中,走掉‘重庆’舰已够严重,可千万不能再开玩笑,如果再有人这样做,我也只有跳海,没脸见人了。”他边说边落泪。
两代表见桂永清哭了起来,知道没什么可说的了,于是告辞。桂永清正要回家休息,值星官却报新闻记者来访。桂永清眉头一皱,挥挥手道:“讨厌!会客室!”接着带了个秘书前往接见。
桂永清摆脱记者们的纠缠之后,走了,心里十分难受,但很快就知道他们的空军已经发现“重庆”号在葫芦岛附近。
蒋介石已知道发现“重庆”舰,马上向蒋经国道:“问问桂永清!再问问周至柔,飞机出发了没有?”
“报告领袖,”桂永清在电话里结结巴巴说道,“看样子,‘重庆’号今天可以解决……”蒋介石道:“我不是问你这个,我问你,‘峨嵋’号、‘太平’号大大小小舰艇,你有万全之计啦?”“报告领袖,请领袖放心,其他的船,一条都不会过去了,已经牢牢看住。”
正当蒋介石在咬牙切齿地命令桂永清、周至柔要炸沉所有投共军舰的时候,电话传来:“报告领袖,‘重庆’舰已经炸沉了!”的喊声。
“重庆”号是被炸沉了,但邓兆祥等全体官兵却未被炸死。这支起义的队伍,274名起义勇士,3月29日上午飞抵沈阳,受到了人民解放军东北军区、东北行政委员会、中共中央东北局等各首长的热情招待,各界群众更对他们慰问备至。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毛泽东主席、中国人民解放军朱德总司令也给邓兆祥他们去了贺电。
革命潮流滚滚向前,不可阻挡,而国民党及其背后的帝国主义势力还在困兽犹斗。1949年4月20日至21日,当人民解放军渡江作战的时候,桂永清指挥军舰,配合侵入我国内河长江的“紫石英”号等四艘英国军舰,向解放军开炮,打死打伤解放军官兵252人。
4月23日,南京解放。这天,第二舰队司令林遵率领25艘舰艇起义。同时,镇江方面有27艘军舰向解放军投降。国民党空军出动飞机对这些舰艇狂轰滥炸。桂永清所辖的海军,起义的起义,投降的投降,原本不多的舰只又损失了不少。
为此,国民党政府一些“立法委员”和“国大代表”对他提出“弹劾案”,要求将他交付“军事法庭审判”。
就在这时,南京政府的要员纷纷逃走,桂永清还想做最后的一搏。5月,桂永清召集各舰司令和相关人员开会。会上狂言:“中共想建立海军那是白日做梦!为了彻底扑灭共军的美梦,我们要立即展开一场人才大战!”什么叫人才大战呢?就是瓦解已经跑到共||产党那边去的官兵。
桂永清认为,这||些官兵都是具有高中以上文化、有着海军专业技术的人才,只要跑回来,或者不跟着共||产党走,共||产党海军就肯定建立不起来!桂永清的根据是:离开南京时,他曾会见了第二舰队的一些水兵,许诺说:“只要你们把舰队带到上海,哪怕只剩一艘舰,我也报请总裁晋升你们,授予青天白日勋章。”当时,水兵们只微笑不语。
不久,桂永清得悉水兵们率舰队投奔了共||产党。但他仍认为,那是形势所迫,是不得已而为之。桂永清还从跑回来的一些官兵那里获悉:“二舰队”在投奔共||产党时,曾发生过一场争论;有7艘军舰摆脱了舰队向上海开来;有2位舰长潜逃回来。
“我就不相信,‘二舰队’的官兵都愿意受共军的控制?”桂永清很有信心地说,“关键在于我们做工作,只要工作做好了,他们都会跑回来,或者脱离舰艇;那样,共||产党就没有建设海军的专业技术人才,共军没有了这些人才,还能建什么海军!”
经桂永清这么一鼓噪,将军们的情绪活跃起来。他们立即转入研究,提出了许多争夺人才的办法:通过亲友、老上级、老部下等写信;扣留或抚慰家在上海的军官家属;秘密派人去进行策反;必要时可以申请空军派飞机去轰炸。
但是事与愿违,桂永清的这些挣扎也只是徒劳。
随着上海解放,桂永清也以“巡视督战”为由,去了台湾。他起初不敢去见蒋介石,而是先向陈诚哭诉,并由陈诚带着去见蒋介石。
桂永清坐下以后,蒋介石不提“黄安”号、“重庆”号、“二舰队”跑掉的事,而是询问空军第一阶段轰炸效果。桂永清见蒋介石不提往事,紧张的心情顿时松弛许多。他报告说,第一阶段轰炸取得显著效果,据空中侦察,共炸沉炸毁军舰近30艘,湖口以下的各个造船厂,特别是上海江南造船所和浦东修船厂,也炸毁得差不多了。
蒋介石满意地点点头。“你对下一步行动有什么打算?”蒋介石问。
“我已与空军联系,计划实施第二阶段轰炸,我们把它叫做‘海狼行动’。”桂永清说。
蒋介石又满意地点点头。“你们的想法很好。这里,我只说两点,”蒋介石说,“第一,现在共||产党飞机还飞不起来,要抓紧时间,把共||产党的舰艇炸光;第二,轰炸重点,要以上海为中心,以长江下游为重点,因为共|、产党的舰艇主要是在那里。你说得对,要使共||产党明白,建立海军,那是痴人说梦!好吧,快去执行吧!”
桂永清站起来正要走,蒋介石又把他叫回来。“率真,”蒋介石亲昵地叫了桂永清一声别名:“你还要十分注意长江口和珠江口,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两个口子封死,把共||产党的经济彻底搞垮,到那时,反攻大陆就容易得多了。”
“一定照办!”桂永清出了“士林”别墅,感到浑身热血沸腾。他原以为这次又要挨训,没想到不但没有,蒋介石还引用了自己的一句话,又用别名称呼自己。这说明,自己过去所采取的行动是正确的,蒋介石对自己还有信心。
桂永清按照蒋介石的旨意,召集海军高级将领开会,提出了“海军要与江防共存亡”的口号,并对海军的江防部署作了大幅度的调整,先后调集海防第二舰队和江防舰队的130多艘舰艇,分别配属于汤恩伯和华中“剿总”总司令白崇禧,协助他们担负湖口至上海、宜昌至湖口段的长江防务。
人民解放军渡过长江后,有一段时间内,蒋介石几乎天天都由桂永清陪伴,在军舰上过日子,也体现出关键时刻的信任,不过责骂还是家常便饭。蒋介石既不满于桂永清对海军的把持,又慑于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强大力量。在国民党政权行将在大陆崩溃前夕,国民党海军官兵都面临着何去何从的选择。从1949年2月到12月,国民党海军中舰艇起义、投诚的共有21起,总共有97艘舰艇、3800余名海军官兵投向了解放军。
桂永清的仕途差不多走到了尽头。国民党政权在广州作垂死挣扎之际,桂永清又和其他许多同僚一样,抱有美国出兵以挽救败局的幻想。当吴铁城飞往日本向麦克阿瑟乞讨援助时,桂永清拿着一卷杂志赶到机场送行,他当众高举打开的杂志,指着刊名新希望三个字向吴铁城示意,结果这个动作又为自己增添了一段笑料。
在桂永清任职海军总司令的五年中,整顿合并海军各派系,将海军四大派系(东北派、马尾派、电雷派、黄埔派)合而为一,并且提拔了一批青年军官任海军要职。以后历任海军总司令(如马纪壮、梁序昭、黎玉玺、刘广凯、冯启聪、宋长志等),均是在他任期内提拔起来的。因此,桂永清被称为台湾海军的元老。
1949年10月初,桂永清满怀沮丧,在广州黄埔军港作了最后一次“视察”,此后便乘军舰驶入了台北,也驶入了他一生中最寒冷的冬天。
当时国民党海军只剩下50余艘舰艇,分散在南起海南岛、北至舟山群岛的万里海疆上,兵力因战线过长而分散,又面临零件、燃料不敷救济的困难。但桂永清感念蒋介石没有撤去他总司令的“恩德”,还要硬打肿脸充胖子,吹嘘说已建起了“海上长城”。牛皮还没吹大,1950年4月,解放军跨过琼州海峡,只用了6天时间便解放了海南岛。
紧接着,舟山群岛、万山群岛、东山岛等,相继解放。“海上长城”被摧毁不论,眼看台湾也面临“空前未有的危险时期”。蒋介石虽然痛恨桂永清统驭无方,损兵折将,但看在桂永清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份上,特别是国民党政府从南京、上海等地撤退期间,桂永清曾不遗余力地按照他的指示,把大批的黄金、美元和许多重要物资抢运到台湾,略有微功,便没有对他深究。
新闻天地直批桂永清领导海军不力,桂一心要报复写稿人,经多方劝阻未果,事情差点闹到蒋介石那里。在各方压力下,桂永清才未能闹出台湾第一文字狱
1949年7月,台湾新生报驻广州特派记者濮德玠在新闻天地上写了一篇文章海军需要人和,批评国民党海军内部派系复杂,矛盾重重,以至内战爆发后许多战舰不打共||产党,却向解放军投诚。海军内部人心浮动,军纪松弛,原因是海军上层不团结,没有好的将官。近一两年来,桂永清在内部处理人事不当,官兵很不和谐,最后导致“重庆”号投奔共军,长江内的一些兵舰在共军攻打上海时,不愿撤出,等待共军来接收。现在来到台湾的舰艇,可说是对蒋介石忠贞不贰的,对保卫台湾也至关重要。要保持此若干忠于国家之舰队,必须从人和着手,再不能像过去那样用人凭感情,讲关系,搞派系。
桂永清看到此文,十分恼火。大骂新闻天地发行人及其撰稿人“无中生有,侮辱国军”,并派人到台湾警备司令部联系,将新闻天地的发行人抓起来,追查内部是不是有共||产党活动。警备司令部根据桂永清的意见,立即抓捕了发行人。
1949年8月11日,濮德玠得知新闻天地发行人供出了他,担心被抓,四处托人找关系说情。有人告诉他,应去找原国民政府政务委员雷震,因雷乐于帮人,也有正义感,找他帮忙准起作用。
当天,他找到认识雷震的原中央日报知名女记者、“国大代表”、新生报采访部主任张明,请张带他去找雷震,张明二话没说同意了。12日晚,濮德玠得到了张明的帮助。
张明还告诉雷震,此事经他们向警备司令部作了说明,加上又没查出有共||产党背景,警备司令部对此案有所放松,不愿再抓人,现在就怕桂永清再向警备司令部施压。
雷震仔细看了濮德玠带来的海军需要人和一文,感到文中所叙并无不当,批评的语言也很温和,桂永清此举太过分,如任凭他这样胡作非为,必造成岛上人人自危,遍地冤狱。他当即向张明、濮德玠表示,愿亲自去找一趟桂永清,劝桂不再追究此事,抓的人应立即释放。
此时的雷震头上虽无大官帽,却是蒋介石面前的红人,与桂永清的关系也还可以。因此,他自信去找桂永清时,桂会买他的账。从雷震的口气,濮德玠、张明也认为,此次求雷震是真正找到点子上了。
8月13日晚,雷震到台北桂永清的家去找桂,不料桂不在,雷久等不见桂永清回来,便留下一纸条,告知第二天上午他再来,有要事相商,盼桂不要外出。
桂永清回家看到雷震的便条,决定第二天上午在家等候。雷震见到桂永清后,单刀直入并毫不客气地谈了濮德玠案。不料,雷话音一落,桂永清就大发牢骚说:“这几天,此事对我困扰甚大,而且晚上不能入眠。为何呢?人有脸,树有皮。此事对我和海军官兵的形象伤害太大了,是对我和海军官兵的极大侮辱,是造谣。我承认,国军在大陆战败,问题甚多,不然不会有大失败,但海军比起其他兵种,还是要好得多。新闻天地发表濮德玠的文章,将我和海军说得一无是处,这不是批评,完全是侮辱诽谤。我一直在想,这件事颇不简单,背后可能有共||产党挑拨离间。这样的侮辱文章一发表,我如何领导海军?海军还有何形象?其他兵种对海军如何看?
雷震见他火气很大,劝他说:“桂总司令,我对此事的看法不一样。我认为新闻天地发表的文章没有共||产党挑拨,也没有恶意,更不是侮辱诽谤,而是善意批评。你是在德国、英国待过多年的人,应该知道这样的事情在德、英很平常。这是一种民主,一种爱之切的善意,我劝你以高姿态,包容、善待写文章、发文章的人,不要整他们。如果以追查共||产党为由去整他们,各方对你和政府会有不好的看法,对你们的形象是真正的损失。
桂永清不同意雷震的看法,口口声声说要追查幕后的共||产党,要把挑拨离间者找出来绳之以法。由于雷过去任过政务委员、国民参政会秘书长,算是桂的上司,桂忍住没有发火,但在心里,他对雷震调和此事很反感。因此,整个上午,雷震尽管好言相劝,却一直未能说服桂永清。
到了中午12点,雷震起身要走,桂连饭也不留雷吃,还愤愤地说:“如果警备司令部不抓濮德玠,我就考虑从法律层面起诉。”雷仍劝他不要这样做,此文涉及不上法律。
8月14日下午,雷震将此事告诉老上司、国民党要人王世杰,王世杰也觉得此事荒谬,答应找机会与桂永清聊聊,希望他以善待人,不再逼警备司令部抓人。当时,王世杰正受到蒋介石的信任与重用。他对此事表了态,雷震觉得解决濮德玠案又多了一份力量,更有希望了。
从王世杰处出来后,雷震又想去找国民党中央常委、中央宣传部部长、“行政院”秘书长黄少谷。在路上,雷震碰到国民党另一要员,告诉雷震,今天上午开国民党中央非常委员东南分会委员会会议时,黄少谷已与桂永清谈过此事,要桂永清不再追究濮德玠,并尽快释放新闻天地发行人,桂永清没有同意。
由于不断有国民党要员过问濮德玠案,桂永清感到濮不是一般的人,活动能量很大。为了报复濮德玠,必须加大对警备司令部的压力。他甚至提出,如果警备司令部不加快侦办新闻天地背后的共||产党,他将派海军情报人员到警备司令部督办此案。
濮德玠得知此信息,也利用尚未被抓进去的机会,不断找关系脱身。8月19日,雷震得知黄少谷在台北草山(现改为阳明山),特地赶到山上,想联络几位国民党要员写一封致桂永清的联名信,告知桂,大家都是逃难到台湾,要惺惺相惜,不要在岛上制造文字狱。
黄少谷见到雷震,便知道他的来意。雷震将想法告诉了黄少谷后,黄告诉雷震,他已与桂谈过此事,桂口口声声说此事背后有共||产党的影子,要将共||产党追查出来才罢休。桂为此喋喋不休地与他谈了一个多小时,不肯停止追究濮案。实在不行,他就报告蒋介石,由蒋下令桂再不要纠缠濮案。
后来,因各方给桂永清施加的压力太大,社会上又对此案议论纷纷,桂永清感到报复乃至抓捕濮德玠等人不太容易,更怕有人反映到蒋介石那里影响了自己的升迁之路,只好作罢。
蒋氏父子为加强对军队的控制设立政战机关,海军总司令桂永清却不配合,蒋介石怒撤其职务,冷落一年后再启用为三军“参谋总长”,只当了44天就死了
1950年3月,蒋介石在台湾“复职”,由幕后操控走向前台。蒋氏父子在台痛定思痛,感到数百万国民党军队在大陆快速溃败,主要原因是对军队控制不力,战斗力太差,故官兵贪生怕死,不知为何而战,仗一打起来就兵败如山倒。要改变此种状况,必须在各级部队、各兵种内普遍设立政战机关,下派政战人员,加强对部队的控制,使他们父子对各部队的内情了如指掌。
蒋氏父子决定,重新培训政战人员,然后下派各部队,并实行垂直领导。“国防部”由蒋经国主抓此项工作,其他人不得插手。军中设了政战机关后,蒋氏父子多次在军队会议上讲,这样做主要是加强军队的“心防建设”,提高战斗力,对各级军事主管仍像过去一样信任。尽管蒋氏父子说得冠冕堂皇,但明眼人都知道,政战部门就是军中的特务组织。
蒋氏父子未料到,政战机构在军中一设立,就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阻力主要来自两方面。其一是军中各级军事主管,这其中就包括蒋介石的儿子蒋纬国。大家都知道,过去国民党军队中的大小事情,都是带“长”的说了算,而且是一言九鼎,说一不二。部队中有了政战人员,有些事情带“长”的说了往往不算数,还要政战人员点头。因此,军事主管总觉得政战人员碍手碍脚,甚至对其处处设防,以防“政战”人员向上打小报告。那些贪心比较重的军官,侵占、贪污也不敢像过去那样明目张胆,对政战人员就更加讨厌。其二是以自由中国半月刊为代表的媒体及各界人士。自由中国曾连续发表社论,反对蒋介石、蒋经国父子在军队中设立政战人员,培植私人势力,并谈了许多反对的理由。自由中国在社会上影响甚大,其言论、主张反映了人民大众的心声。他们连续公开发表文章反对此举,给蒋氏父子造成相当大的压力。
此时的桂永清,将台湾海军搞成了独立王国,外人很难插手,就连“国防部”的高官,他有时也不买账。为此,“国防部”的高官们对桂颇为头痛。
从1949年夏起,桂永清开始截留军费设立小金库,而且其手段无奇不有。另外,他在军中任人唯亲,凡拍马送礼,亦步亦趋者,他就信任重用。天长日久,他在海军系统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桂系帮派,凡不听话,不搞吹拍的,不是被他挤走,就是晾在一边不闻不问。
蒋经国的政战人员派到海军,桂永清就认为是来监视、干扰他的。因而,蒋氏父子派到海军的第一批政战官员,桂永清就不冷不热,没有表示欢迎。
这些政战人员下到部队后,发觉海军系统不论是各项管理还是军事训练,问题都比较多,并果断地作了一些改正、规范。过去,海军从上到下随便、懒散惯了,政治、心战教育也基本无人做,每次训练、开会,当官的就空喊几句“反攻大陆”、“打回大陆”、“消灭共匪”之类的口号就完了。更令政战人员惊讶的是,海军各部队的发饷发物制度不健全,也颇不规范,发生的大小问题也不向上报告,致使许多大事故上面都不知道。
政战人员还认为,海军内部的“保密防谍”工作也做得不好,官兵们时常流露怨言。对台湾前途悲观失望,甚至还有官兵公开批评蒋、宋、孔、陈四大家族腐败无能,这在其他部队是不可想象的。
政战人员在海军纠正、规范动作较大,干扰活动过多,引起不少官兵的反感。特别是一些政战人员经常将基层官兵的议论秘密上报,上面时不时发来处分、警告或通报,使官兵人人自危,防不胜防。
受到处分、警告的军官,有许多是桂永清的亲信、心腹。他们受到政战部的处分、警告,心里不服,纷纷找桂永清喊冤、诉苦,使桂永清头痛万分。为应付政战人员与各级军官的冲突,桂永清费尽心思,耗去大量时间和精力。为此,桂经常公开发牢骚。有一次,他批评政战人员说:“你们吃了饭没有事做,一天到晚乱扯筋!”
1952年1月的一天,一名政战人员因向上打小报告与桂永清的亲信、一姓李的军官发生冲突,两人在争吵中撕打起来,桂永清的亲信将政战人员打得鼻青脸肿,耳根流血,要不是有人劝架,双方有可能要发生枪战。
挨了打的政战人员自然不服。他一面向上级政战部门告状,一面向桂永清投诉,要求桂永清严肃处理殴打他的那位李姓军官。桂永清心里早就对这些政战人员不满,表面敷衍、安慰,实际上却并无行动。
由于桂永清的海军系统普遍对政战人员的工作不配合、不支持,甚至讨厌,政战人员只有将他们的委屈报告给了蒋经国。蒋经国看了报告,特地到海军总部找桂永清作“交流”。桂永清一见蒋经国,表面虽然热情,谈到政战人员与海军系统官兵发生纠纷的事时,桂却半点不让,并在谈话中屡屡批评政战人员在他所属的部队无事生非,制造矛盾。特别令人反感的是他们无端向上打小报告,使海军系统的官兵人人自危,一天到晚生活在恐惧中,不知道哪一天就天降大祸。在交谈中,桂永清还要求蒋经国向其父作一报告,取消各部队中的政战人员。
桂永清的上述说法,令蒋经国十分不悦。考虑到桂永清的资历甚深,蒋经国对桂有气忍住未发。蒋经国回去后,将和桂永清的谈话内容向蒋介石作了报告。
在部队中设政战人员,是蒋氏父子在军队建设中的一项大举措,桂永清作为海军总司令,不全力执行蒋氏父子的命令、指示,蒋介石自然难以容忍。他当即叫侍从人员下令召桂永清来,他要对桂训话。桂永清接到命令,不敢拖延,马上进“总统府”听训。
蒋介石一见到桂永清,就很不客气地说:“率真(桂永清的字),你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吗?”
桂永清笔挺地站在蒋介石面前说:“报告校长,学生不知道有何事,请吩咐。”
蒋介石板起面孔责问道:“军队设立政治部,派政战人员是我决定的,你为什么有抵触情绪?政战人员在其他部队没有发生问题。为什么在你那里问题成堆?你是不是我的学生?为什么对我的命令、指示阳奉阴违?”
桂永清见蒋介石态度很不好,低着头一言不语。
蒋介石又对他训斥道:“我们在大陆时,共||产党间谍在我军内部活动非常猖獗。大陆的失败,就是因为我们没有政战人员发现间谍,没有人做防范工作。到台湾来后,我为防止过去的悲剧重演,决定在军中设立政战人员。政战人员都是执行我的指示。严防共||产党间谍渗透,监督军事干部杜绝违法乱纪,这有什么不好?这错在哪里?以后,我们的所有军队长官,必须服从文官的指导。你管辖的部队再不得发生打骂、侮辱、嘲弄政战人员的事情,对各级政战人员要好好尊重、配合。如再发生上次那样的摩擦,我要拿你是问!”
桂永清连连表示:“是,是,校长教导,学生记住了。”从蒋介石处出来,桂永清身上仍在冒冷汗。
自蒋介石训斥了桂永清后,海军系统的政战人员感觉工作环境比过去要好一些,但仍不怎么顺畅,部分官兵对他们的抵触情绪还是时不时地表露出来。蒋经国也经常接到海军系统政战人员的秘密报告,对桂永清十分失望。
为了使各级政战人员能在下面“大展拳脚”,蒋经国决定搬掉桂永清。于是,他利用见其父的机会,屡谈桂永清不与他合作,把海军弄成独立王国之类的话。儿子说多了,蒋介石对桂永清也渐无好感,并开始有所厌恶。这样,桂永清的“海军总司令”就做不长了。
1952年4月2日,蒋介石突然要桂永清辞去“海军总司令”之职,桂永清无法,只好向蒋递上辞职书。4月3日,蒋介石在桂永清的辞职书上签了字。为使桂不背包袱,4月9日,蒋介石又给他一个有职无权的“总统府参军长”职务,并任命其亲信马纪壮为新的“海军总司令”。
蒋介石将桂永清晾了一年多,桂永清度日如年。为了东山再起,桂永清四处请托黄埔校友向蒋介石、宋美龄说情。蒋、宋考虑再三,觉得已将桂永清晾了这么久的时间,惩治得差不多了,决定择机重新起用他。
1954年3月,蒋介石连任“总统”。5月20日,蒋就职后,考虑对行政、军队人事重作安排。6月21、24日和7月1日,蒋对军队人事作了调整,桂永清被任命为三军的“参谋总长”,并晋升为海军级上将。
桂永清寻思着要干出点名堂来,于是草拟了大量计划,有心将国民党军队推向现代化道路。没有料到,桂永清的升迁,引起海军内的一些仇人的恐慌。原来,桂任“海军总司令”时,与桂关系不好的一些将领一直对他耿耿于怀,深怀大恨,如少将周宪章、上校高如峰、魏济民、林祥光等人,他们过去因这样那样的原因,都吃过桂永清的苦头。桂离开海军之后,他们中的一些人才重见天日,得以升迁。
桂永清升任“参谋总长”,海军内过去与桂有矛盾的人又感到泰山压顶、末日来临。为防止再遭桂的报复,那些仇人冒着生死,通过特殊渠道向蒋氏父子检举桂永清任“海军总司令”期间,利用购置军舰、采购零配件之机,巧取豪夺,贪污了大量军费,不够格出任三军的“参谋总长”。
那时,蒋氏父子对军中的腐败问题很重视。他们认为,国民党军队在大陆战败,除了高级将领无能之外,贪污腐化也是重要原因之一。所以到台湾后,蒋氏父子将名声不好、不清廉的高级将领统统打入冷宫。
蒋氏父子接到举报后,十分震惊,暗中派人到海军进行调查。尽管蒋氏父子此举未动声色,悄悄进行,与桂永清关系密切的人还是将此事密报给了桂,并告知调查的人来头很大,好像是奉了蒋介石之令。
桂永清得到此消息,甚为恐慌。他感到,他的贪污问题暴露了,蒋介石、蒋经国父子不会轻饶他。
没过多久,他因紧张过度和感到绝望,在家中自杀,终年54岁。此时,距他出任三军“参谋总长”只有44天,成为国民党军队中最短命的“参谋总长”。
桂永清突然死去,蒋氏父子也很感意外。由于桂已离开人世,其案没有再调查的必要。8月13日,蒋介石下令停止调查桂案,并不准调查人员对外声张。
为了不暴露此事,蒋氏父子下令对外不得说桂永清是自杀,而要说是病故的。这样,从桂永清的丧事到各报刊刊载桂的死讯时,一律都说桂永清是“病故”,而且这一说法沿袭几十年。许多台湾史料、名人传记谈到桂永清时,都说他是“病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