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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女冠诗人鱼玄机
作者:郁海彤   |  字数:3798  |  更新时间:2017-08-02 11:03:25  |  分类:

人物传记

鱼玄机(844年~868年?),初名鱼幼微(一说幼微为其字),字蕙兰。长安(今陕西西安)人,晚唐诗人,与李冶、薛涛、刘采春并称“唐代四大女诗人”。鱼玄机为李亿的妾,因李妻不能容,进长安咸宜观出家为女道士。与著名文学家温庭筠为忘年交,唱和甚多。后被京兆尹温璋以打死婢女之罪名处死。其诗作现存五十首,收于《全唐诗》。有《鱼玄机集》一卷,其事迹见《唐才子传》等书。

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贫寒自负的才女

鱼玄机出身贫寒,她的父亲是个不及第的秀才,因没有考取功名,也没有儿子,就将希望寄托在鱼玄机的身上。瞿中溶有诗云:“女郎本是长安人,生长良家颜如玉。”鱼玄机是一个美貌的良家淑女,自幼喜欢读书,天资聪慧,富有文才。《唐才子传》中称赞其“性聪慧,好读书,尤工调韵,轻质繁缛”。鱼玄机五岁诵诗百首,七岁能诗,十一二岁时,她的诗作就已在长安文人中传诵开来。

史书上没有记载时间,只是说她的父亲死去了,鱼家母女的日子十分艰难,住在长安城郊外的贫民窟中,而这附近住的也多是些下等妓女。母女二人只能依靠给附近青楼娼家做针线活和帮人洗衣服来勉强糊口。常年流落于烟花巷落的鱼玄机,在这个时候遇到了大诗人温庭筠。当时的她还不叫鱼玄机,而是叫鱼幼薇。温庭筠早闻得鱼幼薇的诗名,对于这位出身贫寒的奇女子很是赏识。为了考验她是否具有真才实学,温庭筠以“江边柳”为题,请鱼幼薇即兴赋诗一首。年幼的鱼幼薇不假思索,挥笔写下了《赋得江边柳》一诗: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

影铺秋水面,花落钓人头。

根老藏鱼窟,枝低系客舟。

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此诗前六句看似写景,实则述己,而最后两句转到诗人的心情上。全诗在写法上,通篇不着一个“柳”字,但句句写柳,又暗喻自己的身世处境,情真意切,引人同情。历来诗评家对此诗评价甚高。

温庭筠看到此诗,对鱼幼薇赞赏不已,从此,成为了鱼幼薇的老师,专门教她写诗。鱼幼薇经过温庭筠这样的名师指点后,日渐长进。这样又过了几年,鱼幼薇已经成长为亭亭玉立、风姿绰约的少女。一次,她看到新科进士发榜的情景,心中又羡又恨,恨自己是个女子而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于是写下一首《游崇真观南楼,睹新及第题名处》:

云峰满目放春晴,历历银钩指下生。

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

鱼幼薇叹息自己是女儿身,因此掩盖了诗才,而不能去考取功名。此处也展现了她的雄心壮志,怀才不遇的苦闷心情。

与温庭筠亦师亦友、朝夕相伴的生活里,鱼幼薇得到了温庭筠无微不至的照顾,于是豆蔻年华的鱼幼薇慢慢地对花甲之年的温庭筠产生了爱情。虽然温庭筠以写风流旖旎的花间词为风格,但是他却在对待鱼幼薇这件事上,理性现实了很多。他最终选择离开长安,到外地去了。鱼幼薇对温庭筠很有感情,曾写过一首《冬夜寄温飞卿》诗:

苦思搜诗灯下吟,不眠长夜怕寒衾。

满庭木叶愁风起,透幌纱窗惜月沉。

疏散未闲终遂愿,盛衰空见本来心。

幽栖莫定梧桐处,暮雀啾啾空绕林。

此诗是鱼幼薇向温庭筠吐露心声,表明没有归宿感。采用赋的手法,铺陈叙述,诗句娓娓而来,似怨似诉,深刻表现了诗人的凄凉心境。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多情倔强的才女

鱼幼薇以其才貌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其中就包括一个叫做李亿的贵公子。李亿,字子安。当时任补阙,也就是谏官,他的原配妻子裴氏出身于名门望族。李亿很合鱼幼薇的心意,于是两个人就住在了一起。鱼幼薇流传最广的一首诗作就是《赠邻女(一作寄李亿员外)》: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她虽然名列唐代四大女诗人之一,然而留下来的名篇并不算多,但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却参透了世间真爱的可贵,让世间多少痴情女子为之伤心落泪,而她也成为了历代女子的知音。从鱼幼薇对李亿的称呼上看,此时应当写于两人在一起之前。因为此后,鱼幼薇写给李亿的诗都称之为“子安”。

两人的确是一起度过了一段甜蜜的时期,可惜好景不长,裴氏见李亿久不回家,就催他把自己也接到长安。李亿因要依靠妻子的家族,不敢怠慢,于是只好去接她。鱼幼薇知道李亿这一离去,将来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所以惆怅不已,于是写下了这首《隔汉江寄子安》:

江南江北愁望,相思相忆空吟。

鸳鸯暖卧沙浦,鸂鶒闲飞橘林。

烟里歌声隐隐,渡头月色沈沈。

含情咫尺千里,况听家家远砧。

鱼幼薇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李亿回来后,果然带回了狂风暴雨,裴氏时常欺负鱼幼薇,又对她百般折磨。李亿也只好将她扫出家门,并把她送往长安咸宜观做道姑。此后,鱼幼薇便成为了鱼玄机。也许在外人眼中,只是一个名字的变化,但是对于鱼玄机来说,却是人生彻底的蜕变。她饱受思念的折磨,又写了一首《寄子安》:

醉别千卮不浣愁,离肠百结解无由。

蕙兰销歇归春圃,杨柳东西绊客舟。

聚散已悲云不定,恩情须学水长流。

有花时节知难遇,未肯厌厌醉玉楼。

鱼玄机出家之后,对李亿还是一往情深。鱼玄机外出游历的时候,也因景触发,写下了寄给李亿的深情之作,《江陵愁望寄子安》:

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这首诗首句写江陵秋景,次句写愁望之情。结尾两句写相思,以江流不止比相思之永无休歇,不由得让人想到南唐后主李煜的名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鱼玄机对于情人的表白,坦然形之歌咏,完全不用遮掩,又比如《情书寄李子安》:

饮冰食檗志无功,晋水壶关在梦中。

秦镜欲分愁堕鹊,舜琴将弄怨飞鸿。

井边桐叶鸣秋雨,窗下银灯暗晓风。

书信茫茫何处问,持竿尽日碧江空。

鱼玄机写给李亿的诗作有很多,然而李亿却没有一首诗作留下来给鱼玄机。她所追求“月圆时”的爱情终不可得,因而陷于无法解脱的苦闷和忧愁之中。女诗人大都长于写愁,鱼玄机也不例外。比如这首《秋怨》:

自叹多情是足愁,况当风月满庭秋。

洞房偏与更声近,夜夜灯前欲白头。

类似于这种写愁的诗句,在鱼玄机的诗中比比皆是。比如《寄国香》:“山卷珠帘看,愁随芳草新。”另外《愁思》中的:“放情休恨无心友,养性空抛苦海波。”都可以窥见她“夜夜灯前欲白头”的悲伤心境。正如万曼《唐集叙录》中所说:“玄机善吟咏,美风调,虽未免涉于多情,而幽柔融雅,有足悲焉。妇人之集,其仅有者,岂多见邪!”

今日喜时闻喜鹊,昨宵灯下拜灯花——迎来送往,因妒杀婢

鱼玄机当了女道士之后,和其他的唐代女道士一样,每天“迎来送往”,和一些达官贵人、文人墨客饮酒赋诗,恣意调笑。于是她和李季兰一样,艳名远播,过起了毫无约束、自由自在的女道士生活。所以古籍中说她“自是纵怀,乃娼妇也”。也许当时的人对她的行为过多揣测和不公正,但是她具体做了什么,从她给那些人的诗中,就能知晓一二,比如这首《迎李近仁员外》:

今日喜时闻喜鹊,昨宵灯下拜灯花。

焚香出户迎潘岳,不羡牵牛织女家。

还有这首《酬李郢夏日钓鱼回见示》:

住处虽同巷,经年不一过。清词劝旧女,香桂折新柯。

道性欺冰雪,禅心笑绮罗。迹登霄汉上,无路接烟波。

鱼玄机后期的诗作多为此种,文学艺术水平不高,语言多淫媚。当然,这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鱼玄机便成为了杀人犯而被处死。

鱼玄机妒杀绿翘的始末,详载与唐人小说《三水小牍》中。据说,鱼玄机收留了一个叫绿翘的女徒,也是她的侍婢。绿翘小小年纪却聪明艳丽,还勾引和鱼玄机交往的那些男人。有一次,鱼玄机外出有事,到晚上才回来。绿翘告诉她说:“刚才有位访客,因为炼师不在,所以就策马回去了。”这个客人是鱼玄机的相好,鱼玄机见绿翘脸色红润,神情不对,便怀疑她与客人私通,就不由分说,把她的衣服脱掉,鞭笞数百下。

绿翘气绝复苏,愤怒地控诉鱼玄机的丑恶行径,话说完,便倒地而死。鱼玄机恐慌,把她埋在了后园里,自以为无人知晓。不久,有一个客人到后园解手,见苍蝇麕集于土堆上,驱去复来。仔细一看,发现血迹斑斑,且有腥臭。他返家后,将这怪事告诉了他的仆人。想不到仆人的哥哥是府衙的当差,曾经想敲鱼玄机的竹杠,可是鱼玄机不予理会,因此对她怀恨在心。

他闻知此事,便招来几个兵卒,拥入鱼玄机的后园,把土堆发掘开一看,绿翘面目如生。于是将鱼玄机押解到京兆府,府尹加以诘询,鱼玄机就供认了。当时的一班朝士都替她说情,但是始终无法挽回,她被定了斩首之罪。

《三水小牍》中,没有写出府尹的名字,《北梦琐言》载明是温璋。温璋是有名的酷吏,杀人不眨眼。鱼玄机因杀婢女罪名被处死,此事无疑。但是绿翘究竟是不是她所杀,还是由于衙役的存心陷害,这里有一重疑问。

关于鱼玄机的罪案,温州大学张乘健教授认为,《三水小牍》关于鱼玄机“妒杀”绿翘的故事有编造的痕迹。理由有二:一、绿翘已死,她死前和鱼玄机说的话来源不可靠;二、绿翘作为鱼玄机的女僮,年龄顶多不过十几岁,而说的话义正词严,全然不像天真烂漫的稚龄女孩子的口气。这些话未见得是皇甫枚所编造,很可能就出自京兆府刀笔吏对鱼玄机罪案的陈述,而绿翘斥鱼玄机“淫佚”,简直就是京兆府尹对鱼玄机严正的判词。张乘健认为,绿翘事件必定有复杂的背景,里面隐藏着隐秘的委曲和细节,所谓鱼玄机“妒杀”案是亘古之谜,也是千古奇冤。

关于对鱼玄机的评价,明代文学家钟惺在《名媛诗归》称:“绝句如此奥思,非真正有才情人,未能刻划得出,即刻划得出,而音响不能爽亮……此其道在浅深隐显之间,尤须带有秀气耳。”现代作家施蛰存说:鱼玄机诗一卷,四十九首,还有一个南宋刻本……她的诗以五、七言律诗为多,功力在薛涛之上与李冶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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