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下留人!——”一声急促而惊骇的声音从山腰传了过来,三道疾若流星的影子在黯淡的光线中划出三道黑线。
他们是谁?怎会有如此可怕的身法?
照天明没有听到那人的呼唤,他也根本不必去听那人的呼唤,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使出这一剑,至少这一刻没有!因为这个世界上几乎已经没有人是他的亲人了,也许有一个,但那人已远在塞外,却不知何时可以赶回。那是他和飘飘惟一的朋友,也是惟一的仆人。在江湖之中也有很多人听到过这个名字,这个人也绝对是可怕的,他便是天妖教的第二护法朝胜海!一个为了照天明与飘飘两人而背叛天妖教的人,一个无论身在哪里都值得信任的人。因为那人便是当年飘飘身边的一个书童的儿子,一个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他少主复出江湖的人。所以只有这个人与飘飘、照天明最亲。但可惜的是这个人远在塞外。
就在这时,虚空之中似乎出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奇迹,一个让人感到魂惊魄动的奇迹。
只见一道亮丽无比的闪电从云层之中划出,一阵“噼啪”之声响起之后,照天明变了,变成了一个神魔般的冥界人物。
照天明的剑接引上了这道无比亮丽的闪电,这道闪电比刚才所有闪电加起来还要亮!
照天明的身形亮起来了,像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团,发出让人目眩神迷的光芒,照天明的身体居然会发出光芒,而他手中的剑并没有被融化,反而变得像太阳一般耀眼。
照天明整个人在虚空之中竟然停住了,犹如一盏悬在虚空中很明亮很明亮的灯!大地在这一刹那间全都亮了起来。
所有的人都为眼前这可怕的景象给惊得呆住了,怎么会这样?
没有人敢想象这是武功还是魔法,抑或是代表照天明的死亡?
但每一个人都清晰地感受到照天明没有死,不仅没有死,而且还活得很好,这是一种可怕得难以想象的事情。
照天明还活着,是他的眼睛告诉所有人的,照天明的眼睛亮得可怕,像是两轮明月,但无论是谁都可以清楚地感应到那眸子中散发着一种充满毁灭与残酷意味的笑意,又似是一种无尽无期的悲哀与怜悯。
为这些愚蠢的世人而悲哀,又是对这些无知之人无比的怜悯,同时也清楚地告诉每一个人,他心中的伤痛、寂寞、孤独和绝望。
有一声长长的叹息传了过来,就在这一声叹息之时,那被悬挂在虚空之中的照天明动了。
那绝对不是用言语可以形容的诡异,或许将所有有关这类的形容词加起来都无法表达其万一。
众人只有一种感受,那便是闷、热,但没有人心底不发寒,这似是一种非常矛盾的感觉。
云层中的那道闪电消失了,但照天明的身体和剑仍然像黑夜中迸出的太阳,是那般明亮和凄美。
有人向照天明甩出暗器,有人向照天明扔出利剑,但那些东西竟全在那层似火焰般的光芒之处化成了飞灰。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苍白无比,有人想到了逃,因为照天明已完完全全地成了一个冥界魔神,一个无可比拟的魔神,那种感觉让人自心底发寒。
雷声此时才传入所有人的耳朵,它却像是催命的声音,世上居然会有这种武功?
照天明手中的剑越来越亮,而他的身子却逐渐转为暗淡,似乎将所有的光芒全部都凝聚于一剑之上。
照天明下坠的速度霎时加快,手中那亮丽无比的剑,竟亮成了一片剑云,铺天盖地,又充满毁灭意味的剑云!
这个时候,有人的暗器嵌入了照天明的体内,但也有人发出了沉闷而绝望的呼号,第一个发出绝望呼号的人是风扬,他逃得最快,却死得最早!
天地之间的一切似乎完全消失了,当照天明身形再次加速之时,生命和人都变得不真实起来,绝对的不真实,像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天地之间的一切都似乎不再存在,没有风、没有雨、没有云、没有飞鸟、没有剑、没有刀,甚至没有人,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死寂。
“轰——”一声比惊雷更猛烈的巨响在苍崖之巅响起。
一切都变了,天上黑压压的云没有了,那像瀑布一般狂野的雨也没有了,那像梦一般虚幻的景象也没有了。
天,依然是蓝天;云,依然是白云。西边的天际有几片浮动的淡红,那是夕阳的老巢,但山崖上的一切都变了。
像是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地狱,所有金属兵器全都化为乌有;所有死了的尸体全都变成黑漆漆的焦炭;所有未死的人,皮肤上都呈现出一种如烈火灼伤般的红痕,地上本来青青的草全都在刚才那一声暴响声中化为飞灰,没有一个人有一件完整的衣裳,所剩的只不过是短短的内衣,地上全都有着火灼之痕!
没有死的人有照天明,他手中同样是没有剑,他的剑也成飞灰,他的衣服亦成飞灰,惟有一条短裤,身上本来泛着奇光的肌肤,此刻全都变成了死黑色。但他的确没有死,他的眼中虽然没有那种凌厉的光芒,但仍可以看出其中的悲哀和惋惜,似乎在惋惜刚才那一剑没能够将所有人尽歼!
没有死的人还有很多,但能够活动的人却只不过四五个而已。
照天明的手轻轻地抚着飘飘那苍白无血的脸容,是那般温柔!只有飘飘身下的那一片草地仍是青的,而飘飘的尸体自然不会有损,照天明就是因为不忍损伤飘飘的尸体,才会使得这些人仍然能够自在地活下去。
这些人活下来了,但他们却像一群白痴般呆呆地望着照天明,他们似乎并未从刚才的噩梦中惊醒,并没有!那的确是一个很难醒来的噩梦!
那从山下赶来的三条人影终于上了苍崖,终于上来了!但在他们的眼里却只有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这一切都怪谁?都怪谁啊?没有人知道这是谁的错,但这一切都已成了定局。
“萧楠、厉天仇、杜云!”照天明从唇中有些虚弱地挤出三个名字!
“正是我们,可惜我们来迟了!”那三个人一齐叹了口气道。
照天明凄然一笑,道:“你们并没有来迟,你们来得正好,是杜冲叫你们来杀我的吗?”
“照大侠误会了!”一个眉目极为俊秀的年轻人解释道。
“杜云,你不用解释,你可以回去告诉杜冲,江湖中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飘飘和照天明!让他放心地去做他的江湖龙头,哼!算是我照天明看错了他!”照天明无比悲愤地道。
“杀死这恶魔,他是个恶魔,是个魔鬼!”是那母老虎的声音,那张本来很美的脸蛋,这一刻却成了很黑很黑的颜色,但那丰满的胴体却依然别具风韵。
“杀!——”几声狂嚎,那几个从噩梦中惊醒的人全像疯了一般向照天明扑去。
萧楠等三人的脸色大变,立刻像三只猛兽一般弹出。
“嘭嘭……”那几人凌厉的攻势全被化解于无形。
“你们冷静一些,你们知道这样做已经让江湖中人笑掉大牙了吗?”杜云气得有些颤抖地吼道。
母老虎愣了一愣,但她已经看出了照天明几近虚脱,要杀他只有这一个机会!她怎会放过呢?不由怒叱道:“这恶魔害死了这么多人,今日不除,江湖将永无宁日,今日就是杜门主亲来也不能阻止我杀他!”说着迅捷无比地绕过杜云身旁,伸掌向照天明击去。
那几人也若疯虎一般向照天明扑去,他们必须杀死照天明,因为照天明实在太可怕了!刚才那一剑,可怕得没有人敢想象!
“哼,你们的手太脏,我照天明何等英雄,岂会让你们这些狗爪抓中?”说着一声长啸,拼起余力,抱着飘飘的尸体向山崖下纵身跃去!
“不可!照大侠——”萧楠一声惊呼,甩开那强攻的几人,伸手向照天明后背抓去。
杜云和厉天仇被疯了一般的几人夹攻,根本无法抽出手来,只好边打边用眼神关切地望着萧楠。
“呼——”照天明身上的衣裳全部烧焦,光溜溜的身体根本就毫无着力之处,竟没有被抓住!
萧楠心中一惊,身子也横空跃起,左手却飞出一根钩索,搭在一块岩石之上,右手向飘飘的衣带抓去。
“哧——”竟将飘飘的衣带扯断,照天明和飘飘的躯体依然疾坠而下,反而传来照天明那种让人心酸的长笑。
死,对于照天明来说,似是一种享受!
没有人可以知道照天明是怎样一个心理!
萧楠的身体紧紧地贴在崖壁之上,有些发呆。他心中很酸、很酸,望着照天明那逐渐变小的影子,他感到一阵揪心的苦涩!
这难道就是命?
萧楠不由得望了望手中由飘飘腰间扯下的东西!
那是一块破布,破布之下却是一本书,风轻轻地掀起那片破布,萧楠的脑子里不由得一片空白。
书页上,用鲜血写着“惊天一剑剑谱”六个大字!(注:该剑谱后为一代大侠萧秋水所得,而无敌于天下,那是后话,此刻不提。)
“惊天一剑剑谱”难道就是刚才照天明所使的那惊天动地的一剑?
萧楠翻过剑谱,却只有一半,显然刚才仓促一抓,只是撕下了剑谱的一半。
“萧大哥,你怎么样?”崖上传来杜云的声音。
萧楠收拾情怀,将剑谱很珍重地放入怀中,纵身跃上崖顶。
“他们下去了!”萧楠望了杜云一眼,只是说了五个很无奈也很冰冷的字。
崖顶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他们也根本就未曾想到,两个可怕的一代高手便这样地去了,结局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但这却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我们下崖,去找他们的尸体!”万字堂的那只母老虎叱道。
“对,我们下崖!”说着崖上的人全都向山下冲去。
片刻,崖顶只剩下一片狼藉,不!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萧楠!他没有下去,他只是轻轻地摸了一下怀中的剑谱,然后向另一个方向大步而去,惟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飘在风中。
云,依然很白;天,依然很蓝;西天的天际依然飘着一抹淡红!风,轻轻地吹起一曲悲哀苍凉的音调,似乎记叙着一个永远都不会苏醒的噩梦!
崖下,没有照天明的尸体,也没有飘飘的尸体,没有人知道本应该是摔得血肉模糊的两具躯体到哪里去了,不过崖下却有一个大水潭!
照天明死了吗?没有人知道!
照天明活着吗?也没有人知道!
但不可否认,照天明和飘飘的经历是一个江湖的悲剧,这是一个没有结局的结局,也是一个很让人伤神的故事。江湖中从此再也没有人愿意谈到这个话题,没有!这只是一种耻辱,武林的耻辱,武林人物的耻辱!但这并不是故事的结局!
或许这真的是一个故事的结局,可是新的故事却因为这个不是结局的结局而展开,那是在六十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