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府,书房。
刚早朝回来,霍城准备在府上用个午餐,就前往工部。
早朝时,寇正都没进宫交旨,霍城心里暗爽,也觉得该是时候开始接手大运河新航道项目的事宜了。
如今雨季刚停,水位依旧高涨,并不适宜祭天开工,但诸多准备工作必须尽快出来好,免得时间不许。
单单联系六部,处理好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还有领兵征集农夫,做好水利器械,一样样都不是轻松的事情。
一旦圣旨下来,指不定一年半载,他霍城都难得回京城一趟。
或许,下年秋,他霍城在北平面圣,封侯拜相了。
想想,霍城都不自觉笑了,整个人胃口也好起来。
“大人。”
就在霍城陪着夫人用餐的时候,一名下人慌慌张张从门外走了进来。
放下筷子,霍城不悦道:“本官不是告诉过你,遇事不要慌张。难道你都忘了?”
常年身居高位,早就连得一身处变不惊的好本领,自然也就对下人们有更高要求了。
“不是,大人。”
一路跑过来,这下人都有些上穷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那个,寇正一家,回到了寇府。”
虽说霍城坚信,寇正不会接旨,但为了安心,知晓第一手资料,早朝回来,就派出最信任的下人,到天牢边上监视。
“什么?”
闻言,霍城筷子一定,抬头看向泪水满脸的下忍,有些不相信问道:“你再说一遍。”
寇正从天牢走出,可就代表他接了圣旨。
顺了一口气的下人,赶紧道:“回禀大人,半个时辰前,寇正一家九口,被锦衣卫接出了天牢,现已回转寇府了。”
虽不知为何他家大人昨天早朝下来,就让他留在天牢旁监视,留意一个死囚的动向。但朝堂的事情,官宦间的那些尔虞我诈,不是他这下人能过问,只管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得了。
砰。
筷子重重的摔落地上,碗里的菜都洒了出来,霍城不解道:“怎么可能?”
数月前,寇正当着满朝文武,在金銮殿上怒斥圣上,闹得全天下皆知。
正是这般,寇家九口才会被打入天牢,等待秋后问斩,以示皇威不可犯。
按理,寇正作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甚至养眼以死明志,怎么就会接下圣旨?
“大人,你......”
见状,刚想说什么的霍夫人,察觉到霍城的脸色不对劲,立马停口,不敢多言。
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阴沉着脸的霍城,喝道:“不吃了。”
本该属于他的丰功伟绩,却因一纸圣旨,于他无缘了。
大运河新航道的开凿,牵扯甚多,可不单纯能让他封侯拜相,更能让霍家一举成为京城豪富。
不管村民的迁移,还是农夫的征集,亦或是诸多水利器械的打造,每一项都有很大的油水,才是他不肯放手的最大原因。
“寇正,大运河项目那是属于本官的,谁也休想抢走。”
阴沉着脸的霍城,走出了客厅。
既然明着抢不到,那就只能来一下暗手了。
这些年,他霍城在工部,可不是白混,能主管朝廷大小水利,岂能没有点儿手段和办法。
自寇家一夜间,被禁卫抄家下天牢,整个寇府就荒废了下来。
这可是罪臣的府邸,寻常都无人敢靠近。
整个府邸,杂草丛生,屋檐破落,蛇鼠横行,破败不堪。
随着寇正一家九口重获新生,上下一片欢天喜地。
劫后余生的几名下人,赶紧打扫府邸,祛除杂草,驱赶蛇虫,逐渐让寇家多了几分生机。
“终于回来了。”
披着一件锦衣绸缎,底下却一身囚服,面容苍白,却风韵犹存的王琉儿,看着熟悉的寇府,眼泪滴答答地淌了下来。
想起那日,禁卫突然破门而入,不问缘由,一股脑将寇家上下捉拿,打入天牢,王琉儿就以为寇家完了。
在天牢里,她才从寇正的嘴里,得知事情的缘由。
身为人妻,她没责怪寇正。
寇正一生为官清廉,哪怕主管大运河疏通项目,却没贪墨一分,与民同甘共苦,尽心尽力,皆因当年朱允炆的知遇之恩。
这也造成,寇正为人孤僻,朝堂上并没多少知己。
为尽忠,报文帝赏识之恩,作出那等狂妄之事,王琉儿并不觉得奇怪。
可,她却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走出天牢,回到寇府。
这大半年的生活,简直就好像做梦般玄妙。
缓步走上前,轻轻搂着王琉儿,寇正难掩一抹柔情:“夫人,为夫让你遭罪了。”
若非他大闹朝堂,欲要行刺燕王朱棣,寇家上下岂会踉跄入狱,生死不知。
之前寇正并不觉得有亏欠,但昨晚寇礼的一番话,却让他觉得对不起王琉儿等人。
特别,这一刻,看到满脸憔悴,苍老了不少的王琉儿,在天牢里可没少遭罪,寇正心里那股愧疚感就更浓郁。
依偎在寇正的怀里,王琉儿柔声道:“夫君,只要你认为是对的,琉儿就算是也会陪你一起。”
能陪着自己爱的人,实现他的价值,王琉儿就觉得足够了。
“放心,为夫不会再让你受那些罪。”
既然出来了,寇正就不会让王琉儿再受拉牢狱之灾。
寇家上下,看着站在庭院里的寇正两夫妻,并没上前打扰。
这一天,寇府上下一片鸡飞狗走,三个婢女忙着擦拭府邸,几名老仆人出外请了一些工匠回来修补。
那些邀请回来的工匠,看到门外一群禁卫把守,那都吓了一跳。
一整天的忙活,寇家上下众人都有够累了。
虽累,但劫后余生的快乐,却让所有人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门外,一大群禁卫,来回巡楼走动,美其名曰是皇帝恩赐,给寇府守卫。
但寇家上下都明白,那是防止寇正潜逃,特意安排在这里监视。
这些寇正都没在乎,既然接下了圣旨,他就没想过死,更没想过要逃走。
正如寇礼所言,大运河新航道开凿,那是利国利民的丰功伟绩,不完成它,寇正死不心熄。
夏末的阳光,依旧有些炎热。
经过一日的修整,府邸里一片鸟语花香,欣欣向荣。
“夫人。”
一大早,婢女小春就打好洗脸水,准备给夫人梳洗。
洗了脸后,寇正就让小春下去,他要亲自给王琉儿梳洗。
一把一把悉心梳理着有些花白的秀发,寇正柔声道:“夫人,为夫多久没给你梳洗过了?”
想起,那时两人结发为夫妻,可没少卿卿我我。
可寇正入朝为官,特别主管了大运河疏通事宜,这等闲暇时光,早不知丢哪里了。
今日,大劫过后,终于有机会了。
“相公,今早你不是该去面圣交旨吗?为何有空给妾身梳洗?这梳洗之事,交给小春就行了。你还是赶紧整理,上朝去吧。”
既然接下了圣旨,寇正此刻就该上朝面圣交旨,不是在这里服侍她这个妇道人家梳洗。
一旦圣上怪罪下来,他们一家可能就真要共赴黄泉了。
轻柔地给王琉儿梳理着秀发,寇正叹了口气,为难道:“为夫担心,这真要上朝面圣,又会忍不住。”
燕王朱棣颁下的圣旨,他寇正接了没错。
可不代表,就真能将之前认知推翻,承认朱棣皇帝之位,成为这一朝的臣子。
若非寇礼那一番大义,他宁死也绝不会接下燕王朱棣的圣旨。
燕王朱棣,虽拥有皇族血统,但终究不是正统,皇位乃是篡谋而来,就是乱臣贼子。
他寇正所效忠的圣上,只有一个,就是建文帝朱允炆。
闻言,王琉儿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以寇正的为人,若真看到燕王朱棣端坐在龙椅上,还真会忍不住,再次大骂出口了。
真要那样,后果如何,人尽皆知。
“可你不去交旨,圣上也会怪罪下来。”
转眼,王琉儿又是担心起来。
天牢的暗无天日,刑具的恐怖,她可真不想再试一遭了。
闻言,寇正并无在意,笑了笑:“天还没光,礼儿就带着圣旨,进宫门面圣了。”
天牢的一番话,不管是有人教他的,还是自己领悟的,寇礼都长大了,该是时候他要面对一些事情了。
“什么?”
寇正不说还好,这一说可就让王琉儿更忧心了。
“相公,你这不是胡闹吗?礼儿才多大,他哪里见过那么大世面,你竟然让他去早朝面圣,这要是,要是他......”
圣上面前,稍有失言,惹怒圣上,那就是死罪。
轻轻拍了拍王琉儿的肩膀,寇正缓声道:“既然礼儿能代为夫接下圣旨,他就没得逃避。若早朝面圣都胆怯,他就休想入朝为官。”
天牢里,寇礼那坚毅的眼眸,让寇正看到了儿子的野心。
既然如此,他就给寇礼一个机会,是生是死,是辉煌腾达,还是窝囊一辈子,就看他早朝的表现了。
“那你真决定了。”
面圣交旨,就代表寇正低头,王琉儿心里还是担心。
轻轻将发髻插上去,仔细端正了一下,寇正才点头道:“为夫不能因一己私欲,牵连寇家上下。且大运河新航道的开凿,礼儿说的没错,这是利国利民,造福苍生的福祉,我寇正个人的名声荣誉,又算的力什么?”
忠臣,或许是他寇正一生的痛。
却能换来千万百姓的福祉,流芳后世的丰功伟绩,却值了。
轻轻依偎在寇正的怀里,王琉儿柔声道:“相公,妾身不懂什么造福苍生,什么忠臣名义,只要你认为是对的,妾身百死追随。”
寇正能毫无后顾之忧,一直往前冲,就是有此坚强的后盾。
两人轻轻相拥,享受着这劫后余生的第一缕晨光,恬静而舒服。
或许,他日找个恬静的山野,归隐田园,也是不错。
............................................................................分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