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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心动的感觉
作者:梁子   |  字数:5324  |  更新时间:2019-05-20 16:01:41  |  分类:

现言小说

三年后,曲阜。

梁木桐围着孔府孔庙转了一圈,在写着“万仞宫墙”的城门下,找了一个石凳坐下。望着那尨干虬枝的汉柏唐槐侍立在神道两侧,总能让人的心里感到一种深深的震撼。

这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小城,步行穿过也不会用很长时间。汽车很少,拉着游客游览的马车倒是不时从大街上叮叮当当地穿过。

梁木桐对小城不仅不陌生,而且充满着感情。多年前,自己曾在这里求学。许多年,或许是几百年,或许是上千年,这座小城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经历了千百年风雨侵蚀的石头牌坊依旧横空屹立,历朝历代的碑碣散落在小城的各个角落。就是城边胡同里的人家,也每家有着一个小小的斗拱灰瓦的门楼,进门还有一个青砖白缝的精致的影壁墙。

每次漫游在这小城的大街小巷,都让自认为是文化人的梁木桐感到是经受了一次文化的洗礼。所以每次他都尽可能多地呼吸这处处充盈着儒家思想的空气,沾一点儿圣人的才气。

这次来是为了见若兰。他提前两小时到了这里,先熟悉了一下环境,又找了一个能看见城门的餐厅。一直等到六点多,若兰才姗姗来迟。

“这是第三次见面了吧?”梁木桐说。

“是啊,不过我们已经认识好长时间了呢!”

“大概三年了吧?”

“总共有三个年头了。”若兰记得很清楚。

“三年才见过三次面?”

“是啊,像我们这样的网友真的不多吧?”

问话的女孩正是若兰,梁木桐的网友,现在是师范大学留校工作的辅导员。两人是在网上相识,的确很偶然。

“当时是谁先加的谁啊?”梁木桐指的是QQ好友。

“记不清了,应该是你先加的我吧。”若兰在努力地回想着,“因为我是不可能在网上主动找个陌生人聊天的。”

“可我们还是认识了嘛!”梁木桐望着若兰说道。

“可能是那个下午我极度无聊才搭理你的。”

若兰不禁感慨,人生有许多偶然,早一分钟或晚一分钟,都可能会是另一个样子。

“大千世界,茫茫人海,今天我们俩能坐在一起,真有点不可思议!”

“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吧。”若兰的脸上闪出些许庆幸的表情。

服务员拿来菜单,梁木桐接过来放在若兰面前。若兰点了一个红烧鲤鱼和一个孔府豆腐,又听从服务员的推荐点了一个孔府家常菜和一个泗水河鱼汤,又要了一瓶三孔啤酒。

“第一次一起吃饭是在你们学校门口那个叫‘华尔兹’的餐厅吧?”

“对,你记得很清楚啊!”若兰稍微侧脸想了想,“还是你选的那个地方呢。”

“我是怕你有什么顾虑,才选在你们学校门口的。”梁木桐解释道。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与你这样一个异性出来吃饭。我感觉是不可能的,太不可思议了。”

“你是说,我年龄比你大许多,或者说是比较老的男人?”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很老。即使我们有较大的年龄差距,也并没有成为彼此交流的障碍。”

“那……”梁木桐有些困惑。

“我直接问你吧,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梁木桐转过头望着窗外想了一会儿,他感觉这是考验自己智慧的时候到了。直接回答不好,不回答又不行。

梁木桐干脆也试探一下若兰:“异性之间无非有这几种关系,一是普通朋友关系,二是亲密朋友关系,三是情人关系,四是夫妻关系。我觉得我们俩已经超越了第一种普通朋友关系,但显然也不是第四种夫妻关系,只能是第二种或第三种了,你说呢?”

梁木桐又把话题抛给若兰,若兰稍一沉思,说:“我想说无论哪一种关系,都不想成为生活中人们所不齿的那种。”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们不会是那种关系。”梁木桐直截了当地说道。

“是吗?”

“是!”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梁木桐又双眼凝重地望着若兰说:“我郑重告诉你:第一,我是独身。至于为什么大龄独身,现在不想说。第二,两个相互喜欢的人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又相互吸引,这不是最自然最纯真的一种关系吗?”

此时服务员正好端上来一盘小葱拌豆腐,并报了菜名。

“我们的关系就是这盘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梁木桐补充道。

说完,两人都会心一笑,立马把刚才有点紧张的气氛打消了。

“我不喜欢网友这个称呼。”若兰道。

“为什么?”

“大概负面印象太多吧。”

“那怎么称呼?”

“还是叫朋友吧。”

“什么朋友呢?”梁木桐追问。

“还是文友吧。”若兰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我们以文会友好不好?”

“好!我喜欢文人的浪漫和雅兴。”梁木桐道。

“可我怎么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浪漫了呢?”

“做学问的人嘛,都有点儿严谨。”

“你是说我有学究气?”若兰嗔怪道。

望着若兰满脸的单纯与稚气,梁木桐怎么也无法将她和“学究”这个词联系起来。若兰,这个兰花般的女孩,是文学院毕业的。

梁木桐虽然在大学里教器乐,但年轻时也是个文学爱好者,喜欢舞文弄墨,还发表过几首小诗。在与若兰聊天时梁木桐也常常诗兴大发地来上几句,有的是自己写的,有的是嫁接的古典诗词,还有的是直接引用了古琴谱里的琴歌。这些琴歌在一般文学著作里极少看到,而且多为优美缠绵的爱情佳作,以至于让若兰这个文学院的毕业生有时也不知其出处,于是对梁木桐更加欣赏。

“这三年我们很少见面,你为什么还能有兴致聊下去?”若兰饶有兴致地问。

“主要是你从不打错别字。”梁木桐脱口而出,“与打错别字的人聊天会觉得索然无味。”

“一个学文学的还能打错字吗?”若兰双眼盯着梁木桐问道。

“那为什么你与我聊了三年不见面还能有兴致呢?”梁木桐反过来追问。

“主要是你从不走神。”若兰说道,“另外,你的文笔也是很好的。”

“在你们专业人士面前不敢造次。”

“真的,我看了你空间的几篇文章,都是我喜欢的那种风格。”

看到若兰眼中毫无掩饰的仰慕之情,梁木桐心里暗暗得意起来。

“你发给我的那几条短信我都收藏着呢。”

若兰边说边打开手机QQ聊天记录,那是梁木桐写给她的几首小诗。看到若兰如此细心,梁木桐有些感动。

梁木桐从若兰手中拿过手机,吟诵起了写给她的第一首诗:

&小船

一条小船

驶进我温暖的港湾

深沉的海啊

荡起层层波澜

没有告别

你就去远航

留给我的

是无尽的思念

是否,一天

你载着爱恋

回到我沸腾的港湾

靠岸,搁浅&

听梁木桐咏毕,若兰的眼里闪烁着光芒。

“第二段不太明白,我可从来没说要离开你啊!”若兰说完笑着用眼睛盯梁木桐,看他会给出怎样的解释。

“第一次见面后,还记得有三天联系不到你吗?”梁木桐问道。

“那是我手机丢了。”

“可我却陷入了‘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三日不见如三年兮’的朝思暮想之中了。不过那三天灵感时时闪现,才有此作。”

看到梁木桐说出这些话时认真的表情,若兰又笑起来。但这次的笑明显不同于之前那略带怀疑的玩笑,这个笑容表明了这个解释她很满意。

“是这样啊,还以为从哪儿抄的呢,你发第二首时我就相信是你写的了。”

第二首是梁木桐与若兰第二次见面后,一起去了曲阜城南沂河边上游玩。为了表现出自己的绅士和博学,梁木桐在若兰面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宏观、微观,天文、地理,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侃了好一阵儿。

由于在曲阜,重点话题还是聊了孟子的性善论与荀子的性恶论的比较;孔子的父亲七十六岁时娶邻家十六岁少女,后生下孔子,说明男女年龄差距越大生的孩子可能越聪明;不读中国古代典籍就不能体会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孔孟弟子与苏格拉底师徒产生的时代相近,使用的文体(语录体)相同,是否证明人类的进化是何等相似等等等等。

梁木桐讲得昏天黑地,而若兰脸上竟渐渐生出崇拜之意,两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情。回去的路上梁木桐雅兴大发,遂赋诗一首:风雨桥下,沂河水长。先师故里,学子共畅。

梁木桐把车停在路边,用短信的形式发给若兰。这才感到稍稍尽兴,驾车扬长而去。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走过来给壶里加满了水,又询问了一下还有什么需要。两人表示暂时不需要什么。

“说说你的网名,为什么叫峄阳孤桐?”若兰一脸纯真地问道。

“《尚书》记载:峄阳孤桐,泗滨浮磬。是指峄山之阳生长的梧桐为最佳琴材,泗水流域所出产的石头为最好的磬材。我出生在泗水流域,生长在峄山南麓,既会弹琴,又是音乐老师。我又姓梁,名木桐。峄阳孤桐,舍我其谁?”

“嗯,很富有诗意的名字。”若兰不住地点头,“一开始把我弄迷糊了,甚至有些怀疑,又弹琴,又写诗,又经商,又当老师,我都搞不清楚哪个才是你真正的身份。”

“我有三个身份。”梁木桐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这是一张折叠式的名片,比一般名片要大一倍。若兰接过名片,看到背面印着电话号码和地址,正面却是用行草手书。上面写着:

&梁木桐

又名梁木吟,梁木独吟

号峄阳孤桐

非著名诗人

著名音乐人

马马虎虎小商人

辛辛苦苦教书育人

信念:山高我为峰,海阔心无界

名言:不想做诗人的商人,不是一个好音乐老师&

字迹潇洒,如行云流水。若兰看后,先笑得前仰后合,继而凝视揣摩。

“你喜欢我的哪个身份?”

“都差不多吧。不过,过去对商人印象不好。”

“为什么?”

“感觉商人做每件事之前都会权衡利弊,有点儿太重视结果了。”

“我也是这样的吗?”

“你不是。”

“为什么?”梁木桐有些好奇。

“因为你是一个会写诗的商人。”

“我不过是在不同的阶段,做着不同的事情,有着不同的追求。”

“这么说,你会喜新厌旧的了?”若兰话锋一转,盯着梁木桐。

“我是喜新不厌旧。”梁木桐说完看着若兰,两颊竟有些微微泛红。

“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若兰直视着男人。

“诚实,善良,还有点自私。”

“自私?这有悖于我们生活的传统啊。”

“过去一说自私就是损人利己,我说的自私是利己而不损人。我们总是在教育人们,即使剩下最后一块红薯也要让给别人吃。可第二天怎么办?你会给别人带来负担和麻烦。要么你等着被饿死,要么你等着别人来救你。如果人们都为自己着想,为自己的一生准备好足够的粮食和用品,又能够兼顾好自己的家人和亲友,如果有余力,再做一点点力所能及的爱心奉献,大家都会生活得很好。没有欺诈,没有血腥,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我们的生活,不就变成孔子所描述的大同世界了吗?”

“嗯……你说的有些道理。”若兰轻轻地点着头。

梁木桐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淮南子》曰:遍知万物而不知人道,不可谓智;遍爱群生而不爱人类,不可谓仁。虽然知识丰富,遍知万物,却不知道如何做人,这样的人不能叫有智慧;遍爱万物群生,却唯独不爱惜人类自己,这样的人也不能叫仁慈。”

若兰轻轻地点头,没有发表任何观点,只说了一句:“你很诚实。”

然后若兰端起酒杯,与梁木桐轻轻碰了一下。对面的这个男人让自己有些心动,又有些看不透。他的每个眼神,每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像那馥郁的陈年老酒沁人心扉。不仅是他那高大魁梧又不失潇洒的外表让自己心仪,还有诗人、商人、音乐人、老师等多种身份,都对自己充满着极大的吸引力。若兰觉得自己是一个不胜酒力的人,这一刻竟有些陶醉了。

此时天色已晚,就餐的客人稀稀拉拉地散落在几处,整个餐厅显得空空荡荡。落地窗外的霓虹灯依然闪烁,街道上不时有汽车的灯光划过。静谧的夜晚,与餐厅里播放的音乐交织在一起,显得更有情调了。

若兰仿佛在认真聆听。她左手托着下颌,右手托着左臂,靠在宽大的暗红色的有很高的靠背的沙发上。若兰今天穿了一件无领半袖的深色长裙,更衬托出那白皙的皮肤和修长的身材。一缕发丝从她耳边垂下,让若兰在暖色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楚楚动人。看着眼前的人,梁木桐不禁生出无限爱意。

“这首歌你听过吗?”若兰指指播放音乐的音响。

梁木桐侧耳闭目仔细聆听了片刻,摇了摇头,“我虽然是搞音乐的,但很少听这些流行歌曲,不过这首歌很好听。”

“这首歌是《好久不见》,陈奕迅唱的,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了。”

于是两人又静下来听了一会儿,当听到里面有“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以及“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在街角的咖啡店”等歌词时,不禁触景生情,有些感动。

九点半左右,餐厅要打烊了。梁木桐结账出门后,看看时间还早,提出在附近转转。若兰也不想立刻就分开,表示只要是十一点之前把她送回宿舍就行,十一点半宿舍楼的门就要关了。于是他们转过鼓楼,顺着孔府前街往西走。

虽然是旅游季节,但一到晚上景点附近就非常冷清,也很昏暗。若兰忽然停住脚步说:“不往那里去了。”

“为什么?”梁木桐不解地问道。

“太暗了,我害怕。”

“有我呢,怕什么?”

“就是怕你呢!”若兰说。

“为什么?”

若兰没有回答。

“放心吧,这是在什么地方啊,孔府门前我敢乱来吗?”

若兰莞尔一笑,两人又继续前行。

突然梁木桐转身对若兰说:“我想拥抱一下。”

“不行。”若兰拒绝。

“礼节性的拥抱。”

“不是已经有过一次了吗?”

“难道礼节只能行一次吗?”

若兰没有说话,像是默许了。

梁木桐缓缓张开双臂,将若兰拥在怀中。若兰既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只是讷讷地任其抱住。

“拥抱应该是相互的吧?”

若兰没有出声,却缓缓地伸出双臂到梁木桐的背后,轻轻地附在他的腰间。

“拥抱应该紧一点吧?”

若兰紧紧地抱了一下,又立刻松开道:“你说话算数啊,时间到了。”

“拥抱还有时间限制吗?”

“时间太长就超出礼节性的范围了!”

于是梁木桐将若兰紧紧地拥抱一下松开道:“我怎么有点过电的感觉?”

“我没有。”若兰说着把双手背到了身后。

十一点左右,梁木桐开车送若兰回校。他望着若兰纤细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忽然感觉自己年轻了许多。

当晚,梁木桐没有回去,而是找了一个地方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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