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巷，梁木桐感叹道：“民间真是有高手！”
若兰笑着揶揄他：“就好像你不是民间的一样。”
“毕竟我是科班出身啊。”
“我忽然喜欢上古琴了，我想学，你要教我。”
“没问题，能有你这样的学生我很荣幸。”梁木桐嘴上应着，心里却在想：你究竟是喜欢上古琴了？还是喜欢上我了？
“能遇到你这样的老师我也很高兴。”若兰本来要说能遇到你也是我的荣幸。可一想感觉有些不妥，才改口说遇到你这样的老师很高兴。
“束脩就不必呈上了，我只想看到那朵兰花能在我面前盛开。”梁木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
“那朵兰花只希望在不远处有棵梧桐能注视着她。”
“为什么不能靠近？”梁木桐小心翼翼地问道。
“太近了会受到伤害，太远了又看不到，我希望能保持一个距离，最好了。”
梁木桐思索着若兰的话。既不想太远，又不想太近；既想看到，又不想接近；既喜欢，还不想完全接纳，这真是一种矛盾。为什么会有这种矛盾的心理？难道，一方的爱，对另一方是一种伤害？梁木桐觉得问题还是出在自己身上，谁让自己比若兰早出生这么多年呢？假如自己与若兰年龄相当，若兰还会这样若即若离，欲迎还拒吗？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看，自己究竟喜欢若兰什么？喜欢她的年轻，喜欢她的美丽，喜欢她那灿烂的笑脸，喜欢她那修长的腿，喜欢她那散发着青春气息的身体……
当然，这一切都是喜欢的，发自肺腑的喜欢。可是，假如若兰是个人老珠黄的老太婆，自己还会喜欢吗？美丽的事物才会让人喜欢，这也是人的天性吧。可是这天性一碰到现实生活的许多条条框框就变得不自然了。难道自己的思想行为都是不道德的？这样的想法让梁木桐的心更乱了。
晚上的古乐舞演出是提前半小时入场，梁木桐与若兰早早地就来到了剧场的门厅里等待。门厅里站满了人，看样子大多数都是外地来旅游的游客。梁木桐与若兰转了一圈，看了一遍有关演出的介绍和照片。门厅的入口处还放着节目单和演出简介，供观众随意领取。梁木桐取了一份节目单，上面写着演出共有六篇乐章，依次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尼山》《闻韶》《幽兰》《杏坛》《大成圣梦》。
演出在晚上七点准时开始。主持人先出场，一男一女，身着古代礼服，在追光灯的照耀下款款而行。行至舞台中央站定，便双手执笏，朗诵论语。
大幕在论语声中缓缓拉开，舞台上灯光辉煌，演艺人员站满了整个舞台。前面是舞者施礼，中间和两边是乐者肃立，后面是编钟编磬高悬。中间的乐器有琴、筝、瑟、筑、琵琶、箜篌、笛、箫、笙、竽、埙、管子、筚篥；左边的乐器由前到后依次排列为：麾、云锣、长角、缶、手鼓、建鼓；右边的乐器由前到后依次排列为：敔、铙、钲、铎、錞于、句鑃、铜鼓。这样的场面给人一种规模宏大、气势磅礴的感觉。
第一乐章表示欢迎，类似于迎宾礼仪。第二乐章叙述孔子的诞生及成长。第三乐章演奏的是古曲《韶》乐，报幕员先介绍《韶》乐为齐国雅乐，当年孔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报幕完毕，乐曲开始，先是由编钟奏出洪亮而浑厚的引子，声音低沉，如春雷贯耳，气贯长虹。接着是丝竹管弦的深情演绎，最后是编磬的演奏，清脆明亮，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我这是第一次听到编钟还有编磬的声音，”乐曲结束时，若兰把头附在木桐的耳边小声地说，“我说的是现场听到。”
“这两种乐器很少见。”
“它只敲两声三声的，便有很震撼人心的那种感觉。”
“大音希声嘛！”梁木桐说。
“古代的乐曲都是从编钟开始，编磬结束吗？”
“大部分都是，这叫金声玉振。金声就是指编钟的声音，玉振是指击磬。表示开场宏大，结束也影响深远。孔庙门前的“金声玉振”牌坊就是这个意思，以此来象征孔子的伟大思想是集古代圣贤之大成，赞颂孔子对传统文化的巨大贡献。”
若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黑暗中深情地看了梁木桐一眼。
“那个时候就能制造出这种乐器吗？”
“春秋战国时期是这两种乐器的鼎盛时期，后来渐渐衰落。湖北出土的那套曾侯乙编钟简直是世界奇迹，完全是按十二平均律造出来的，且是一钟双音，能演奏所有的乐曲，是中国古代艺术与科技的经典代表了。”
“那种乐器叫什么？弦竖着弹的那个？”
“箜篌。”
“那个呢？上面像脸谱的那个铜器？”若兰用手指着。
“那个叫兽面纹大铙。”
“这上面的乐器你都认识吗？”
“都认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跟你在一起，去哪里都不需要查资料了，也不需要找导游讲解了哈！”
若兰说这话时，侧着身子，双手抓着梁木桐的胳膊，把嘴凑到梁木桐的耳边，嘴唇几乎贴到了他的脸上，呼出的热气灌到梁木桐的耳朵里，弄得他心里痒痒的。
第四乐章是《幽兰》，以古琴演奏为主。《幽兰》本是琴曲，相传为孔子所作。孔子周游列国时，到处碰壁，郁郁不得志。一次，他走到一处幽谷，见有兰花孤独地开放，一时感慨万千，遂作此曲，感叹自己的失意。后来用此曲寓意君子的生不逢时。
“《幽兰》是现今存世的最古老的古琴谱了。”梁木桐小声地给若兰介绍着。为了不影响别人，他用手做成一个喇叭筒状，贴在若兰的耳朵上，“它是隋朝人用文字谱记录的，原件现在保存在日本。”
“怎么弄到日本去的？”若兰好奇地问道。
“这个说不清楚。”
“那为什么不要回来或者买回来？”
“这个也不好说。”梁木桐摇摇头。
“毕竟是我们的啊！”
“据说他们也当国宝啊。”
沉默一会儿，梁木桐侧头看着若兰，若兰乖巧的样子让人爱怜。然后他又联想到若兰的名字，禁不住悄悄地趴在若兰的耳朵上道：“你像兰花一样美丽！”在很暗的剧场里，仍能看到若兰脸上带着一丝羞涩的笑容。
又过了一会儿，梁木桐平静下来，说道：“其实，我更像那株孤独盛开的兰花。”
若兰扭头看他，眼神中带着疑惑。
梁木桐却只说了一句：“以后，你会知道的。”
第四乐章演完，是中场休息十五分钟。
若兰拿着一个杯子与梁木桐走到外面的走廊上去接水。接了半杯多的开水，又兑了一点冰水，若兰刚送到嘴边，梁木桐关心地道：“热吗？别烫着！”
“我尝尝。”若兰试了一下，喝了三分之一。然后她把杯子递给梁木桐，说：“正好，你喝吧。”
梁木桐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若兰在一旁笑着道：“你慢点，没人给你抢。”
梁木桐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和若兰用一个杯子喝了水，两个人的关系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亲密？
演出结束，梁木桐与若兰随着人流走出剧场。看着散场离去的人们，若兰突然说：“怎么办？”
梁木桐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若兰的意思，两人就要分开了。明天都要工作，即使自己不走，也要送若兰回去吧。
想到这里，梁木桐感觉一种惆怅顿时涌上心头。再看看若兰，她的眼神中也有些依依不舍。
“回去吧，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若兰说话变得有些犹豫，“分开是为了下次再相见。”
“嗯，为了下次再相见。”梁木桐重复着若兰的话。
散场的人们已经快走光了，周围变得空空荡荡，剧场外面的路灯也熄灭了。
若兰走到梁木桐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柔声道：“早点回去吧，你还有许多路要走。”
梁木桐点点头，然后伸出双臂，两人便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梁木桐轻轻捧起若兰的脸，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若兰乖巧地一动不动。梁木桐又吻了一下她的脸，然后向她的嘴边滑去，若兰摆动头颅躲闪。
梁木桐想要继续，若兰伸出手来堵住了他的嘴。说：“现在不可以。”
梁木桐开车送若兰回宿舍，到了门口，若兰说：“你不要下车了，免得别人看见。”
在车内，两人又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梁木桐附在若兰的耳边小声说：“虽然我已没有任何祈求，但，我还是想看到那朵兰花。”
借着车窗外闪烁的灯光，梁木桐看到若兰点了点头，然后下车向宿舍走去。梁木桐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前方，直到若兰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梁木桐回到家里，然后给若兰发了一条短信：吾已至归，请勿挂念。一路顺风，顺祝安好！
过了一会儿，若兰回过一条短信：挂念多时，得此消息。我心已安，尽快休息。
这是若兰第一次表示对梁木桐的挂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