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是考试倒计时一周,李叶茴的十八岁成人礼悄然而至。对于每个有点情怀的人,十八岁都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坎儿,李叶茴同样充满期待。她在日记本上自我激励时,最常用的一句话是:李叶茴,你甘心让你最美丽的十八岁碌碌无为地度过吗?
生日当天,一向死板的房东二老竟默许她请朋友来家里玩。其中三个人送了三个大蛋糕,大家劝她留着当早饭,可是早已经受够自律的李叶茴想放纵一把,更何况她有了新的座右铭:Work hard and play to die。于是她将三个大蛋糕都点上蜡烛,摆在桌上像三个火球,然后吃一个、玩两个。房间变成糖果屋,到处都是甜奶油。
一向规规矩矩、从不惹是生非的李叶茴今夜不想担心房东的指责,她甚至还想把房间弄得更乱一点:“尽己所能,我一直想拼的也不过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十八岁。”
是啊,一个无人冷嘲热讽的十八岁,一个能让人刮目相看的十八岁。
“很快,最后的抉择就要到了。”李叶茴难得如此严肃地说着或客套、或真诚的场面话,大家醉醺醺地望着她:“我一点都不怕,因为我的所有恐惧已经在前几个月的摸爬滚打中消失殆尽了。”
考试前一天,物理老师招呼大家举行“毕业典礼”,还自费买了很多匹萨摆在楼下食堂。李叶茴得空放下书本,好好地和可能再也见不到的同学们聊聊天。
她看到李金正正呆呆地坐在食堂一角,又回想起他最初和所有人打成一片的画面,突然有些心酸。那款苹果最新的电脑带着它独有的鲜艳大屏彻底毁了这个男孩的一年。
A水准考试的高淘汰率决定了其“一损皆损,一荣皆荣”的特质。要不一开始就冲刺拿第一,不然迷途知返、浪子回头也无济于事。因为第二名还有微妙机会,到了第三名就只有名落孙山了。
李叶茴和李金聊着些不咸不淡的话题,唯独不谈A水准这段于他而言是“希望变绝望”的日子。
末了,李叶茴祝福道:“明天考试加油!”
“明天……我不考试。”李金的回答令人困惑。他继而解释:“我转班了。”
转班?
“新的A水准班吗?”
“O水准。新的A水准还要从头再来一年,但是O水准的话半年之后就可以考试。它们题简单,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李叶茴知道,对于一个自尊心还算强的男孩子而言,描述自己被淘汰出局、而且只能退而求其次的事实是多么残忍。她想起李金最初几个月稳坐第一名宝座、最后滑到最后一名的事实,淡淡提示:“其实O水准也没那么简单。不要再掉以轻心了。”
李叶茴突然发现,王小红的“忧患意识”其实是给自己的一大宝藏:强大求生欲压迫着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自律、一边等待爱捉弄人的上帝落下来的好机遇,然后绝地反击。
她想妈妈了。
不若国内高考的快刀斩乱麻,A水准的期末考试要拖拖拉拉一个月才能完结:哪怕是一门课,也要把选择题、阅读题和计算题分三天来考,且时间相差甚远、考试地点也遍布这个国家的东西南北。
这种考试方法大大减少意外事件对考试总体效果的影响--毕竟不能一个月天天都倒霉。再加之,考试间隔时间充沛,临时抱佛脚的效果也会加倍。
就这样,李叶茴在十一月的第一个周末早早起床,背着检查过千遍的书包奔去街角第三个路口的红绿灯处等徐钱。临走前她回头看了看陪伴自己了一年的黑色拉杆箱书包披着朝霞、静静地睡在房间角落,心中悄悄道谢。
第一场考试是在莱佛士高级中学 ——相当于北京的人大、四中类的学校。传言此处每天清晨都会有豪车列队,学生们虽身着朴素校服,却在细节处精心体现出他们出身豪门的贵气。
那是物理考试,一切无比顺利,所有的题目李叶茴都玩命背过。只是即将交卷时李叶茴发现一处小错误,不过那无伤大雅。
回家路上她回想起自己最初考试时的慌张模样:为了准时完成卷子,导致马马虎虎错误百出。后来她分析明白,做对比做多效果更好。自那之后她就学着快中求稳,也正因如此,本就冷静的性格多了一丝智慧的“快、准、狠”
李叶茴拒绝和徐钱讨论考试内容,徐钱也自讨没趣。李叶茴和他分开后,便一个人在大街上遛弯。她觉得只要这一个月能平安度过,之前的一切霉运她都可以既往不咎。
一周后的数学却是完完全全地发挥失常。她强迫症一般的“检查”习惯,让她在前面复杂的大题部分消耗太多时间,以至于后面简单却分值高的一串小题都是慌张完成,更没有时间去检查对错。她突然丢失冷静:虽然持久战式的考试看起来在降低失误成本,但一环的失误依旧意味着全局大败。
李叶茴回家路上破天荒没忍住内心的怒火,对一直坚信她超常发挥的徐钱大发脾气。徐钱也意识到自己的口无遮拦有多烦人,但他坚信:是李叶茴的小题大做和极端主义为她设了太多雷区——这种人当领导一定人人畏惧、做女友一定让人避之不及。
李叶茴拨通王小红的电话,涕泗横流地诉说考场上的失意。路上,她坐在一个常常路过的酒吧门口。李叶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听得王小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法出主意也没法劝说,最后只得说:叶茴别怕,我是你的后盾。
李叶茴的双眼从指缝中望出去,看着来往车辆扬起来的阵阵尘土,她不需要任何后盾,只有她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然而越是这样想越让她压力大,哭得更加难以自抑。
然而,“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李叶茴习惯了不顺心,决定沉默前行,看看捉弄人的老天安排了什么好果子。
哭完以后,她还是老老实实回家继续备战。
每个不考试的日子,她就约着徐钱一起吃中饭和晚饭。吃饭时,李叶茴像念经一般唠叨自己数学考试的失误。徐钱好话坏话都说尽,李叶茴丝毫听不进,最后他明白了,她的抱怨都是说给她自己。
数学三卷、物理二卷、化学一二三卷……然后是胡乱糊弄过去的GP。2013年11月26号,上午10点29分29秒,李叶茴按部就班地完成第三遍物理选择题检查,随着收卷铃响,整整22天、旷“月”持久的考试拉下帷幕。
李叶茴望着窗外的牵牛花,嗅着它淡雅却撩人的清香,那紧绷了整整一年的神经开始渐渐放松,像是放气的气球,发着“刺啦刺啦”的出气声,在整个房间乱飞。
李叶茴已经离开北京四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