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山扫了眼前面两人的背影,垂下眼神,转身欲走。
却听见沈风这个时候突然挣扎着叫了句什么,他口中叫的名字好像就是一开始自己进厕所时没听清的那个。
“苏琛,别碰我。”沈风意识还有点不清,但在楼道里吹了一小会儿穿堂风,他已经能认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了。
贺知山下意识地回头,诧异地看到沈风摇摇晃晃地自己站直了身,就着把自己靠在墙上的力道使劲推开凑上去的男人。
那位苏总被打掉了搭在别人身上的手,嘴唇动了几下,似乎急着解释什么,却因为面前青年一个抬手的动作止住了话音。
酒喝多了果然容易坏事,沈风目光瞥到距离他们不远站着的少年,此刻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看着他,一向冷淡的脸上还染着几分不知道在哪沾的红。在跟沈风视线交汇时,他的手指不怎么自然地蜷缩了一下,但脚下却没动一分。贺知山似乎没有刻意在围观眼前这场闹剧,但也并不打算就此离开。
楼道两侧的窗户是开着的,此刻因为吹了冷风,沈风思绪清楚了不少,头却开始针扎似的疼。
“苏总,我酒量不行,见笑了。”他慢慢地把重心从墙上移回来,嘴上说着客气话,眼皮却都懒得抬,似乎不想分给面前男人一丝目光,“您先回吧,我再站会儿。”
“这窗户都大开着的,头疼了吧?”苏琛往前贴了一点,抬起手碰了一下沈风的额头,语调中夹杂着自然的关心。
“还行。”沈风偏头躲了下,没躲开,索性冲着眼前人笑了笑,脸上是如平常一般温和的神色,吐出来的字却像结了层薄冰,“苏总,麻烦手收一下,别随便碰我。”
那只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听见这句话,在原地沉默了半晌,并没有按沈风说的,而是又得寸进尺搭上了他肩膀。
“老同学,咱们认识……”话没说完,苏琛就感觉抬起来的那条胳膊突然麻了一下,紧接着被人像丢垃圾一样甩开,因为那瞬间右臂使不上力,他整个人都没站稳,踉跄几步差点贴对面墙上。
任谁被人来这么一下,脾气都好不到哪去,苏琛几乎是用尽了毕生涵养,才重新挂上那副在外人面前永远不变的笑,压抑好眼神中的怒火,直视面前的少年:“能解释下动手的理由吗?”
少年的脸明显看着年纪不大,却比自己还要高半头。此刻他脚步一转,恰好挡在苏琛跟沈风之间,面对成年男人的逼视,他目光分毫不躲,冷淡的脸上闪过几分不耐烦地神色:“他叫你别碰他,听不懂?”
苏琛下意识看了眼被少年后头被挡得严严实实的人,那人却没把目光分给自己丝毫,全然注视着身前少年。
“那关你什么事呢?”苏琛脸上笑意淡了几分,眼前二人的关系恐怕没那么简单。他心底思绪飞速流转,视线重新聚在眼前高大少年的脸上,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我们认识十年了,你是谁啊?”
面对少年一时间的失声,苏琛视线扫过地面,不动声色地盖住了眼底几分得色。
“走吧,小风。”接着他迈动脚步,径直绕开前方一语不发站在那的人,眼睛盯着沈风,冲包厢的方向努了努嘴,“站时间长了,回去再聊会儿。”
然而隔了几秒钟,并没有人因为他这句话而动作起来,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苏琛好似见怪不怪,依然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正准备再劝,还没开口却已经被人抢了话头。
“他问你是谁,你怎么不说?”沈风完全没空照顾旁边站着没人搭理的投资人的心情,他眼神盯着身前贺知山的背影,一如少年被困在学校琴房那天,自己好不容易给哄顺了毛,出门却又被他亲爸指名道姓骂脑袋有问题。
当时月色下贺知山的背影仿佛跟现在重合了,少年还没完全发育起来,肩背有些单薄,微长的头发被随意地拢起扎好,周身透露着一种莫名的孤独感。
眼看着少年头上仿佛有顶黑色的蘑菇云飘来,山雨欲来的样子。沈风无奈地笑道:“在学校里不是叫得很亲吗,现在怎么,还害羞上了?”
话音刚落,就见前头那簇被扎起来的小辫子动了一下,贺知山回过头来,眼神中似夹杂着些犹豫。
沈风见少年有了反应,精神一振,鼓励道:“告诉他,你是谁。”
“哥,别闹了。”贺知山脸上有点无奈,但心里又有一点儿莫名的欢喜。自从家里出了变故,他每天都在被不同的人指手画脚。
父亲看起来并不愿意拥有自己这样一个儿子,母亲为了躲这处伤心地几乎连续几个月住在公司,柳莲贺月溪就更不用说了,恨不得直接把他扔河里喂鱼,从此便当做世间没他贺知山一号人。时间久了,甚至他自己都快有点搞不清楚了,他到底应该以什么身份出现才合适,才不会,搞得身边人都觉得一团糟。
很久没人在别人指着他鼻子问他是什么身份的时候,这么坚定地站出来了。
“苏总,听清楚了?”就在苏琛愣神的时候,迎面一团黑色的东西飞来,他下意识抬手接住,却又见沈风微垂下头,从鼻梁和眉骨阴影中看不清他的眼底情绪,语调中似是讥讽地重复了两个字:“十年……”
窗外阳光已经直射不进来,昏暗的楼道里三人沉默地对峙,周遭是一股股暗涌的风。
沈风没在原地停留太长时间,他再抬起头时神色已如常:“苏总,我有点其他事,下去结完账就先走了。”说罢,他没再给苏琛一丝反应的机会,转身抬手拍了拍旁边少年的后背,引他跟自己往前走了两步,“今天开车了没,送我回个家?”
“小风,我……”身后人仍不甘心开口道。
“苏总,请回。”凉凉开口的却是贺知山,他厌烦地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声音不大,成功止住了苏琛的话音。
贺知山步子没停,轻轻拽下沈风搭在自己背后的手,小心地扶稳他,语气中有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和:“我送你。”
两人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苏琛眉目间最后一丝笑意都褪去,他盯了片刻虚空,才终于低下头,看清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只有一页的皮质照片夹,半个手掌大小,周围边角处有不少被磨损的痕迹,一看就被人随身携带了很久,但里面的照片被保护得很好。
照片里是十年前的那个盛夏,两个少年身着校服看向镜头,眉目飞扬。
走出哄闹的娱乐场所,没了苏琛了扼制,沈风再也撑不住倒在了賀知山身上。感受到男人的重量,賀知山僵在原地缓缓伸出去拦住了沈风的肩。
“还能走吗?我们去路边打车。”賀知山拍了拍沈风的背,男人没什么力气的点了点头,一个晃动,头滚到賀知山颈窝,呼吸间的热气喷在脖颈,賀知山猝不及防的打了个抖。
沈风家不在市中心,但也算地处繁华,周围餐饮娱乐基础设施基本一应俱全,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人流依旧不少。
賀知山把沈风放在沙发上,男人勾着他的脖子,似是醉的有点上头,没松手,顺势把賀知山一起揽到了沙发上。
賀知山秉着呼吸,没敢喘气,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别人靠这么近。沈风喝过酒的脸颊粉扑扑的,一改往日大哥哥的模样,像现在这样窝在别人怀里,让賀知山莫名萌生一种保护欲。
就在这时,沈风突然睁开眼,眸中早已不覆往日的清明,取而代之的是一眼迷离,蕴着雾气水汪汪的看着他,“小知,我头好晕,难受。”
賀知山皱着眉,咽了咽口水,这句话让他彻底放弃了自己的心理防线,就见賀知山一个撑手欺身压在了沈风身上,随后又弯下腰慢慢覆盖上男人的唇。冰凉的手从衬衫探索进沈风滚烫得身子,酥麻感遍布全身。
賀知山的吻技很好,两人缠绵着,空气中似还能听到口腔中的水声。欲往下,衬衫褪去,露出沈风精瘦的上身,舌尖浮游到男人颈窝,只余粗烈的呼吸声。
……………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时不时伴随着瓶瓶罐罐与大理石台面磕撞的声音。
已经十来分钟了。贺知山抱着臂坐在沙发上,目光扫过面前茶几上泡好的蜂蜜水,忍不住想,这人洗个澡真慢。
手机传来一阵嗡动,刚才给朋友们发了消息,说账已结清,自己有点事先走了。屏幕显示一条微信新消息,是其中一个关系最近的发来的,开玩笑问他是不是真遇上了看对眼的,怎么走得这么突然。
看他奶奶的对眼,都差点跟人打起来。贺知山心中笑骂了一句,但还是看出了朋友言语中的关心,敲了没事两个字上去正要发送,却听浴室门锁咔哒一声被扭开了。
指尖有刹那间的慌乱,但贺知山很快定了定神,消息显示成功发送后,就把手机设置了静音,倒扣在沙发上,起身看向出来的人。
沈风放在当年大学校园里不算高,但比例很匀称,两条腿长且直,这点从他平时穿牛仔裤就能看出来,宽松的八分裤总是被他卷起一个边,或行或坐能看到裤子边角处裸露的脚踝,白皙且清瘦。
此刻他套着大两个号的家居T恤,下身是纯白色到膝盖上方的宽松短裤,在客厅白炽灯的映照下,两条腿更是跟烤瓷似的,白得晃眼。还有似乎是没擦干的水珠从裤腿深处往下流到外露的皮肤,随着他走动的步伐落到不知名的地方。
那瞬间嗓子突然莫名其妙地发痒,贺知山忙转开视线,下意识就端起那杯蜂蜜水喝了一口。喝完他才反应过来这是给沈风解酒准备的,于是拿着杯子喝也不是,放也不是,僵在了原地。
沈风从浴室擦着头发出来,就见少年如临大敌一般站起来,盯着自己几秒钟,眼神又仿佛被烫了一样仓皇去喝水,然后就举着杯子傻站在那里,竟没有一分平常那副高冷的模样。
怎么看起来呆呆的。沈风忍俊不禁,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在他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探头看了一眼:“哟,这是给我准备的?”
水杯里氤氲着蜂蜜的香气,贺知山还在冰箱里翻出几颗小青柠,于是切了一个挤出汁一起调进去,此时水已温凉,刚好入口。
“……我喝过了,我去再弄一杯。”贺知山回过神,转开视线,面无表情就要往厨房走。
“哎,别忙了,我喝这个就行。”沈风一把拽住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自然地少年,冲他脸上仔细一看,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似的,嘴角倏地上扬,“怎么了,耳朵别红啊。”
比小朋友年长几岁,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人家哥哥的青年,此刻眼底涌起笑意,尾音微微上扬,毫无心理负担地调戏道:“怎么,你喝过的水嫌弃给我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