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将军虽坐着轮椅,却依旧挺直着腰板,如同大钟坚定不移。
“祖父,您刚回来,在府上休养也并无不可。”姜合乐含泪望着祖父,心里悲痛不已,更多的还是不舍与担忧。
“宁儿,祖父此生无愧天地,无愧大渝,唯一有愧的便是你的父亲与兄弟们,如今他们身死,我这个做父亲的说什么也要为他们正名,讨一个公道。”姜老将军摇了摇头,语气里悔恨无数。
宫门外,积雪遍地,侍卫守着宫门,多少有些无精打采,他们瞧见积雪的道路上乌泱泱的人群结对而来,顿时清醒了不少。
侍卫长满心戒备看着越走越近的人群,忙不迭去告知统领,待他与换好盔甲的统领一同出来,只见姜老将军被姜合乐推着走来,身后跟着的是姜家几位小姐和百姓。
侍卫们认识姜老将军,却并不知道姜老将军回来之事,如今瞧见姜老将军,纷纷瞪大了眼睛。
统领最先反应过来,上前行礼:“末将见过姜老将军,黔阳郡主,诸位小姐,姜老将军归来陛下是否……”
知晓二字尚未说出口,姜瑜悦已经取下登闻鼓上的鼓槌,扬手要敲鼓。
侍卫们心头一跳,却见姜瑜琳拦住姜瑜悦,本以为姜家四小姐是要劝阻二小姐,可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得姜瑜琳道:“二姐伤势未愈,此事便由妹妹效劳吧。”
姜瑜悦并未争执,鼓槌被姜瑜琳紧握在手中,奋力敲响了登闻鼓。
“咚、咚……”数百年来未曾响起的登闻鼓乍然响起,惊的皇宫内外花鸟鱼虫四散奔走。
只见姜老将军坐在轮椅之上虽未起身,却朝皇宫方向郑重行了大礼,侍卫们不明情状,却也跟着行礼。
紧接着,姜家大小姐,连同其他几位小姐,以及姜家奴仆,和随行的百姓在姜老将军身后跪倒在地。
众人动作整齐划一,让人震撼不已。
皇宫内,皇帝正搂着美人饮酒作乐,听着侍卫汇报了姜老将军回来之事,面露不悦之色,隐约听见鼓声想起,心情更加烦躁:“全福!”
“陛下……”全福也是听到了姜老将军没死之事的,如今再听鼓声,不问也知道皇帝心情如何,面上不显只得心里暗自叫苦。
“怎么有鼓声?大过年的都不让人休息!”皇帝松开美人,将手中酒饮尽,酒杯重重摔在地上。
全福扶了扶险些掉落在地的帽子,低头道:“奴才听着像是宫门处传来的,已经派人前去查探了。”
宫门外。
姜瑜慧跪在姜合乐身侧,拿着竹简口齿清晰地念着。
她一贯看重礼仪,此时亦是挺直着背脊,不像是伸冤,反倒像是朗诵《女戒》、《女则》。虽语带哭腔,可一字一句无半点含糊,且抑扬顿挫清晰明了。
百姓熙熙攘攘,她的声音也未受半点影响,让在场之人都听了个清楚,就连守门的侍卫也仿佛看到了战场之上的战火连连,禹王的畜生行径。
禹王以金牌逼姜老将军出征,落于下乘,徐彤林叛变,禹王不仔细彻查,只将罪责往姜家身上推,这也就罢了。
姜家儿郎帅兵出征,战死后禹王不予收尸,更是折辱姜筠山、姜合言、姜合裕尸身,樊城被困,禹王却不让姜老将军出征,逼得姜合裕八岁之躯带兵出城。
六册竹简读完,姜合乐高举竹简:“徐彤林叛国、禹王贪功冒进致使将士折损南诏,事后却只想着推脱罪责,樊城被困,禹王贪生怕死,不许护国将军出征,护国将军为国征战,跌落悬崖,禹王不派人寻找,反折辱筠山将军、永义将军、姜家九郎尸身,求陛下做主还将士清白,捉拿徐彤林、杀禹王以正国法!”
宫门前的侍卫也都红了眼眶,百姓更是泣不成声,半晌侍卫统领方才走上前来,朝姜老将军行礼:“将军,这登闻鼓一旦敲响,便要滚铁床,之后每敲一下杖责十下,姜四小姐未必受得住,不如先停下?”
“不必。”姜合乐纹丝不动跪在地上,“这铁床我来滚,杖责我姜家姐妹同担。今日我姜家的血便是流入宫城,也定要姜家冤屈上达天听。”
行刑官早已搬来铁床,说是铁床,实则是上头不满铁钉,在上头滚一遭,别说女子,就是铮铮男儿也未必受得住。
瞧着姜合乐目光坚定,行刑官却是说不出“行刑”二字。
他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姜合乐主动站起身从铁床上滚了过去,霎时间,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孝衣。
姜合乐咬着牙显然是疼痛难忍,却未发出半点声音,从铁床滚过,她便再度跪倒在地。
“这廷杖之刑便由我来。”姜瑜悦坚定跪在姜合乐身旁,朝行刑官点了点头,“开始吧。”
“我来,我自幼习武刀剑伤都受了无数,害怕这小小廷杖吗?”姜瑜锦上前挡在姜瑜悦面前。
“都不必争,既说好姐妹同担,哪有一人承受之理,姜瑜乐、姜瑜秀年纪尚幼便罢了,其余人,按长幼秩序跪好。”姜合乐克制着泪意,抬头道,“我先来。”
“长姐,你已滚过铁床,怎可再受廷杖之刑,你的便由我替你吧。”姜瑜锦听到这话,红着眼眶看向姜合乐。
姜瑜悦见状亦道:“做姐姐的还在这,哪有让你出头的道理,长姐的廷杖我来。”
人群中跪地的百姓听到这话纷纷泪流不止,其中一人上前道:“姜家小姐的廷杖我来挨,如今姜家儿郎尽数战死,唯余姜老将军一人,岂能再让姜家女眷受损,姜家忠义无双……还请陛下给姜家一个公道。”
“我来,老将军白发人送黑发人,姜家儿郎死守南诏都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些百姓,我们自当为他们的公道舍身。”
“说得对!百姓尚且有此觉悟,我们这些书生又岂能袖手旁观,与其满肚子学问日后不知能不能回报朝廷一二,倒不如现下替姜家讨回公道。”
跟着来的学子亦站了出来,言辞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