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暗沉沙哑,听不出年纪,容曦面色一变,寻着声音将目光落在远处的帘帐上。
隔着层层纱幔,容曦只能依稀分辨对方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翻遍记忆,没有对得上号的。
膝头紧握的拳头松了几分,容曦秉了心神,从容道:“这激将法未免太过拙劣,害我之人自然狼心狗肺,但如阁下这般藏头露尾的又能是什么好人呢?”
轻柔的声线不紧不慢,即使处于这般劣势也毫无胆怯之意。
只听对方轻笑了声,赞赏道:“早闻郡主惊才绝艳,不似一般女子,在下只是想与郡主做一笔交易而已。”
容曦只是孤女,虽无庞大的母族做后盾,但若是论心计手段,加之出入宫庭内闱的身份,又深得太后信任,这无疑是个值得利用的好棋子。
当初的萧烨如此,现如今救她的人亦是如此。
容曦不免觉得可笑,这般金尊玉贵的身份,做惯了下棋人,不曾想,原来她也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已。
对方这么开门见山,容曦也毫不废话:“什么交易?”
做谁的棋子不是做?那些该死的人都还好好的活着,她凭什么死?
想到这些,容曦端起矮桌上的水一饮而尽,清淡的温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心里也跟着舒坦了几分。
纱幔后的男人对容曦的举动很是满意,“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废什么口舌,至于什么交易,日后郡主自会知道的,如今只需郡主养好身体,日后为我所用便可。”
“郡主也放心,此事绝不会伤害郡主半分,只对郡主百利而无一害。”
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容曦更是猜不透对方的身份。
指腹摩挲着杯沿,容曦面上露出一丝嘲讽:“本郡主不信这等未知的承诺,只有三点,若危害本郡主身边之人、危害百姓、以及要本郡主违背伦理道德的,就恕本郡主无能为力。”
她可以受制于人,但绝不能做一个毫无人性的傀儡。
原以为对方会反对,但纱幔后的男子却出乎意料的答应了,这让容曦不由的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日,丫鬟按部就班的前来汇报朝中之事,容曦只静静的听着,偶尔卧在窗前的小塌上看书。
她不能离开这个房间,唯一能看的也就是窗边这几颗梨树。
容曦将手里的诗经反扣在胸前,脑子里好奇的是,那个男人要如何才能让她回到宫中?
当微风将嫩白的花瓣吹进窗口落在她身上时,丫鬟也取来厚重的披风罩在容曦单薄的身上,有些担忧的劝道:“春风寒气犹存,郡主身体还未好,还是少来窗边吹风。”
眼看丫鬟将窗户关紧挡住了唯一的风景,容曦也坐起身握着书往内室去。
经过案桌时,宽大的披风勾落了桌上的香炉,未燃尽的熏香散落满地,香气更甚。
香味并不刺鼻,是一种带着草木气息的木质清香,极淡,不仔细很难闻出来,只是一下子打翻了一炉,这么近的距离格外浓重了些。
容曦刚蹲下身,丫鬟便赶紧过来收拾,“香炉烫手,还是奴婢来吧。”
又过了几日,容曦的身体完全恢复,额角的疤痕也淡去。
这日丫鬟却不是禀报一些朝中杂事,而是说:“钦天监说星象回转,是郡主祈福有功,郡主可以回宫了。”
容曦眉目轻抬,她病刚好便得了这么一个消息,绝不是巧合。
能让钦天监改口的,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丫鬟替容曦更衣,又用黑色的绸带将容曦的眼睛蒙住将她送了出去,坐上了熟悉了的马车,一切又好似步入正轨。
当马车快要驶入城门的那一刻,容曦挑开车帘深深的看了一眼那清澈的护城河水,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萧烨,这护城河不是我的归宿,你不用等到百年之后了,很快,咱们就能见面了。
车轱辘消失在城门尽头,天边的红霞淡去,凉风拂过河面,荡起阵阵涟漪,不复昨日平静。
当暗卫前来禀报永乐郡主的马车已经入了宫时,萧烨正在练字的手一顿,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了一大片。
不似平日里的温和,此时的萧烨面色有些冷,声音中却带了几丝不易察觉的心虚,“你当真看见了容曦坐在马车上入了宫?”
那日他做得滴水不漏,亲眼所见容曦深入的河底!这怎么可能?
暗卫带着伤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属下……属下亲眼所见,而且咱们埋伏在京效的人也都全被杀了,那车夫……也不是咱们的人了。”
原本他们是在京郊埋伏好,假扮歹徒,制造案发现场,可他们不但没等到永乐郡主的马车,还等来了另一批杀手,他们十几个兄弟,只剩他一个重伤逃回。
萧烨将手中的毛笔重重的摔在了桌上的砚台里,漆黑的墨汁湛出弄脏了桌子。
秉了秉心神,有些烦躁,这段时日他做什么都好像被人捷足先登,害他迟迟不能将太子扳倒不说,原本买通好的星象师也突然变了卦,他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原本他还在想着是谁在从中作梗,如今容曦回来了,这件事也说得通了。
可这样一个空有名号,没有实权的孤女又有什么用呢?
萧烨目光落在桌上的锦盒上,这些时日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明日一早,他只需将这些证据呈给父皇,做完这最后一步,那太子之位他唾手可得。
月上枝头,风掠长空。
此时的东宫幕僚乱作一团,有些甚至吵得不可开交。
近日太子被各方势力弹劾,圣上已经动怒,再想不出办法,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萧尧被他们吵得头痛欲裂,拿起桌上的茶盏砸了个粉碎,底下一群人立刻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都给本太子滚出去!”
眼看众人灰溜溜的离去,萧尧烦得不行,这几日他连房里的美人都没心情去理会。
萧烨那个疯狗一直给他使绊子,这段时日若不是有母后给他兜着,他早被废了,今早他又被父皇叫到御书房骂了个狗血淋头,回到东宫就只能听这群废物在这吵。
正心烦意乱之际,门外的太监便小心翼翼的进来禀报:“太子殿下,永乐郡主在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