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之中,姜家奴仆护卫红着眼眶,感情深厚之人已经哭出声来,反倒是姜家众人咬牙盯着前方,虽红着眼眶,却未掉一滴眼泪。
鹅毛般的大雪仍旧慢悠悠飘落着,姜合乐身上也落了几片雪花,怀中手炉已经有些转凉。
如今姜家儿郎战死沙场,都城内想要将军府落魄之人应当十分高兴吧。
想到这些,姜合乐的心绪便无法平静,她咬牙克制着怒意与恨意。
平阳长公主将自己尚有温度的手炉换到姜合乐手中,替她抖落身上雪花,红着眼道:“你身子不好,留在府里便是,又何必……”
姜合乐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掩住泪意:“迎接祖父归来乃是大事,身为姜家人便该到场。何况外头不知多少人想看将军府落败,我便要让他们瞧瞧,我们姜家上下一心,便是刀山火海也迈得过去。”
前世,她撑不住病了过去,使得母亲独自一人与皇室周旋,妹妹们心惊胆战。
这一世,她说什么也要和家人们在一起。
二夫人林氏搂着姜瑜悦,瞧见她头上的疤痕,眼泪便忍不住滑落,要不是想着女儿孤身一人太过可怜,她只怕早就随着丈夫一同去了。
都城内不知谁家先开了大门,瞧见将军府遗孀都在玄宇门等着姜家儿郎归来,便也穿了衣裳往城门走。
出了门,便瞧见左邻右舍都是往城门走,便结伴而行。
玄宇门守卫立在城门口,见远处一盏盏等靠近,越来越多,待人走近,才发现是身上系着白绳戴着白花的百姓。
大渝的规矩,遇丧事,血脉之亲穿戴孝服,旁人前来,系白绳戴白花即可,不过百姓们很有默契都穿了浅色或黑色衣裳。
不用问,便也知道,这些都是前来迎姜家儿郎的,守卫便也都行了方便。
姜家遗孀听见动静回眸,便瞧见身后密密麻麻的百姓。
朝中大臣尚在观望之中,尤其是太监那句姜老将军贪功冒进,让他们更不敢轻举妄动,故而如今倒是只见百姓不见朝臣。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姜家女眷也都理解,她们回过头望着前方等着儿郎归来,骑马声从后方传来。
原来是张林源带着家中男儿前来,他走上前与众人打了招呼,平阳长公主顿时红了眼眶:“你们……不该来的。”
“我刚入都城,无人记得,来了也没什么。”张林源勾唇一笑,便随着姜家众人站在一块。
紧接着敖宏志等纨绔也赶了过来,姜合乐瞧见几人有些意外,敖宏志朝她笑了笑,而后恭敬的平阳长公主等人行礼。
“那日之事还未好生谢过,等到姜家事毕,本宫再请你过府相谢。”平阳长公主脸色柔和了几分。
敖宏志摆手道:“长公主客气了,不过是被我恰好撞上而已。”
在平阳长公主面前敖宏志还是非常老实的。
姜合乐看着敖宏志,想问那日他是如何撞上几人的,还未开口,头上落了一滴水,她抬手将水珠擦去,仰头,只见城墙上一身着黑色蟒袍的男子笔直立着,虽未看清是谁,可能穿蟒袍的只有那么几人,而喜爱黑色的便只有褚阳华。
他也来了?姜合乐心中有些狐疑,还未等开口询问,远处马蹄声已经想起,她回神瞧见的便是一驾四驱马车,四角悬着白灯笼。
马车两侧,则是高举着禹王旗帜的护卫兵。
三夫人云氏有些腿软,若非姜瑜锦扶着早已经跌倒在地,姜瑜锦死死盯着马车,倒是难得的没有冲动。
平阳长公主握紧了姜合乐的手,神色紧张显而易见。
驾车的是禹王亲信,他瞧着城门口乌泱泱的一片白色,便明白了什么情况,压低声音朝马车内道:“王爷,姜家众人与百姓都守在城门处……”
正让爱妾喂了一口酒的禹王闻言松开爱妾起身,掀开车帘朝城门处看了一眼,瞧着将城门围了的人不免有些心绪,立马又将帘子放了下来。
他此次带回来的只有姜筠山和姜家两位少年郎的遗骨,就连姜老将军的遗骨他也嫌找起来麻烦没有带回来,而且所用棺材也是随手找的。
他皱眉又端起酒杯喝了口酒,而后搂着爱妾躺下:“本王不想下车,一会该怎么说,不用本王教你吧?”
“平阳长公主也在……”亲信瞧见为首之人有些犹豫。
车内的美艳女子看到禹王的模样,笑着拿起一颗葡萄剥了皮递到禹王面前:“平阳长公主又如何?王爷可是陛下唯一的嫡子。”
禹王抬头将葡萄吞入腹中,顺势舔了舔美人葱白的手指,就是,他是父皇唯一的嫡子,凭什么要怕平阳长公主。
何况姜家的男儿已经死光了,剩下的女人还能翻天不成?
再说此次他不过是顺着父皇的心意行事,就算要怪也怪不到他头上。
思及此,禹王又指了指桌上酒杯,美人非常懂事的斟满酒将酒杯递到他面前。
马车缓缓停在了城门口,禹王咳嗽了两声,方才朝车外道:“见过平阳长公主。”
他说完,亲信立马行礼接着道:“长公主,我家王爷受了伤还未痊愈,太医吩咐不能移动,还请长公主见谅。”
“无妨。”平阳长公主摆了摆手,姜家众人朝着马车行礼。
禹王躺在马车内,惬意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本王拼尽全力,也只带回了少将军与二郎、九郎,还请诸位见谅。”
今生祖父竟然也未曾回来?姜合乐瞪大了眼睛,还没等她开口,马车已经缓缓向前。
“母亲……”平阳长公主的身形晃了晃,姜合乐连忙将人扶住。
三夫人云氏听到丈夫和儿子都没回来,再度受到刺激,险些晕倒,被姜瑜锦扶住后泪如雨下。
二夫人林氏由姜瑜悦扶着走向中间的棺木,还未走到便因雪天路滑跌倒在地,她扶着姜瑜悦起身,又往前走去,反复几回才将棺材抱住,撕心裂肺的痛在心中满眼开来,她泣不成声:“二郎,回家了。”